漠北王向来善于玩弄人心，万不可在他面前透了底，免得还未出生的雏鸟在巢中早早夭折。

　　“回禀陛下，奴婢毫不知情，只听从柔妃娘娘的意思为陛下尽心医治。还请陛下将银针还予奴婢，莫再要为难奴婢。”

　　赵轻辞跪趴着，并不去看漠北王的表情，只将自己说成是听从命令的愚钝婢女，将问题推给柔妃娘娘。

　　柔妃反应也快，随即端上茶莞尔一笑：“臣妾十年前便立誓不过问朝政，陛下怎生不信臣妾？”

　　十年前诞下阿瑜后，柔妃便明白了一件事，这宫中仅靠漠北王的宠爱是无法自保的，唯有远离一切利益纷争才能摆脱旁人陷害。

　　现下她也不算过问朝政，不过是私心帮莫景炎一把。

　　漠北王紧盯赵轻辞，觉察到她方才的犹豫，明白这小丫头有些心思，值得进一步试探。

　　他笑意满面地从柔妃手中端过茶盅，啜了一口：“朕怎会不信爱妃，十年前朕将重华宫许给爱妃，爱妃还不懂我的心意么？”

　　赵轻辞心上又是一紧。

　　重华宫是王廷内距离主殿与漠北王寝宫距离最近的宫殿，漠北王此言明面上是说宠爱柔妃，实际上却暗指他有意将王位传给莫景炎。

　　她身形微微一顿，一瞬间竟有想要兜底的冲动，终究是忍住了。

　　漠北王与柔妃谈笑半晌，其实始终有意无意瞥着下头的婢女，末了微微一笑，将银针还给赵轻辞。

　　赵轻辞跟随柔妃，一连几日为漠北王医治病情。

　　慢慢地，她与这位半生都在揣度人心的老狐狸逐渐熟悉起来，这几日乖巧沉默从不逾矩的表现也让漠北王放松警惕。

　　最重要的原因是，虽然对外还是宣称卧病在床，可漠北王感到自己的身体明显好转了。

　　这说明柔妃与赵轻辞无论是否想要卷入这场王位之争，又隶属于哪个势力，当下并不会害他。

　　老谋深算的漠北王，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为自己所用的机会。

　　这日赵轻辞刚做完针灸，正为他捶背，漠北王忽然问起有关漠北王城内的奇闻异事。

　　赵轻辞留了个心眼，只说了些距离宫门近的，她若是宫女也没有权限去更远的地方，说得多了反而遭王上怀疑。

　　谁知漠北王闭目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我想听的，明日去打听些别的事来。”

　　赵轻辞眉头微微蹙起，自己这是被漠北王安插进王城里当线人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不得不次日起向漠北王秘密汇报岩城内的情报。

　　不过此事，对于赵轻辞而言有利无害，能够帮莫景炎探得更多信息，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王上似乎并不满足于此，时不时还旁敲侧击几位皇子之间的关系。

　　赵轻辞明白，自己表现得越慌乱，就越会露出马脚，可提及此事又须得谨言慎行，只得每日搜集皇子间的情报后，事先做好准备，再做禀报。

　　慢慢地，漠北王发现这位贴身婢女似乎很是聪慧，一点便通，对于城内动向与皇子举动的分析与他的想法分毫不差，令他很是满意。

　　赵轻辞知道自己已经得到漠北王的信任，便也尝试着反过来套话，于是故意提起茶馆门口说书的柳月先生。

　　“那个‘柳疯子’朕也知晓，”

　　漠北王正逗鸟，面上并无任何波澜，说话很是随意，“朕很是赏识他，他却不识好歹出言不逊，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不能留在身边。可杀了又可惜他的才华，只能将他困于漠北，做只囚笼中的鸟儿。”

　　说着，他大掌探入笼中轻轻一捏，方才还活蹦乱跳歌声婉转的鸟雀瞬间断了气。

　　赵轻辞震撼得手下动作都顿了半晌。

　　她原以为柳月会被反复关押是因为莫景洵，却没想到他竟招惹过漠北王，难怪留滞在漠北不得归乡。

　　也许这能成为说服柳月的突破口。

　　……

　　次日，莫景炎在赵轻辞寝宫前教她习武。

　　外头有侍卫看守着，二人闲暇时便也聊起宫中近来动向。正在此时却有手下来报，说燕军已经逼近漠北边境，情况十分紧急。

　　莫景炎的神情倏地严肃起来，忙询问细节。

　　二人这才知晓原来上回漠北军大败燕军，将燕军副统帅打得落花流水仓皇逃窜，回去便被皇上斩首示众。

　　而燕军新上任的副统领似乎很有经验实力，率领部队连胜边地几个小部落，漠北边境的城池已失去外应，大战一触即发。

　　莫景炎很是后悔，自己一直身处王城，近段时间忙于探查两位皇兄的情报，疏忽了战事消息，谁知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倏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请兵，跟父王请求出战边疆！”

　　赵轻辞清楚莫景炎冲动的心性，往往做完事之后便会后悔，连忙拉住他：“不可，这个当口儿你万不能轻举妄动。”

　　眼下莫景洵与莫景铄必定都安排了眼线在边地，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一清二楚。

　　而这两位按兵不动，他们均在等着对方先派兵，便可找借口出兵，凭着出征名义在边境一决雌雄。

　　这趟浑水若是被莫景炎淌了，他绝对会成为双方眼中的出头鸟，两边都会派兵不遗余力地加以阻击，而莫景炎偏没有足够兵力还手，到时先期做的准备便毁于一旦。

　　可莫景炎听完她的分析，只是摇了摇头。

　　“赵姑娘，你莫要太担心我，我并不在乎跟皇兄们反目。他们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漠北的百姓是无辜的，还记得我们一同守城的时日么？”

　　他这番话，让赵轻辞坚定的表情也有些动容了。

　　当日那座城池内，孩童的哭喊声与老人的啜泣声，仿佛又钻进她的耳朵，一旦被破城，等待着这些无辜百姓的，只有无尽的杀戮与掠夺。

　　身处高位的当权者无法感同身受，可她已经经历了许多次这样的痛苦，此时的心情与莫景炎相同。

　　赵轻辞只愣神半晌，莫景炎便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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