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建章宫,萧俏仰头深吸一口清洌的空气,全身的毛孔都似打开了似的,只觉身心皆是无与伦比的舒畅。
她拾阶而下,却见宋毅一身冠袍带履,正疾步匆匆的朝着建章宫走来。不多时,宋毅也抬眸看到了她,那一记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失望与怒意。
萧俏心头的火气又一次被宋毅激了起来,她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看着他越走越近,然后勾了勾唇,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有时候我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宋毅的女儿。
萧俏停下步子回头看他,眼神凛冽而冰冷。她很想知道,事到如今宋毅还能说出些什么戳心窝子的话来。
宋家从未出过像你这样不顾家族声誉,不恤长辈不爱手足的子孙。
萧俏生硬的牵扯出一丝饱含讥讽的弧度我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心狠又可笑的父亲!或许我当真不是你的女儿,如此一来你对我的无情,对宋静姝的袒护便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宋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但终是因着她的不留情面而再次眼露厉色。
逆女!
放肆!萧俏抬手指着宋毅,也不怕此刻的情景落入旁人眼里我贵为平阳郡主,容不得你出言指责!
宋毅被她周身散发的凛然贵气与色厉内荏的模样生生震慑住了,紧接着又听萧俏道且等着吧,但凡令母亲令我不快活的,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不单单是狗胆包天的宋静姝,还包括你!
说着萧俏冷然一笑,苍白的面容竟因她这一笑显露出一抹艳色不妨告诉你,在我进宫之前,母亲让我带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亲笔书信交给舅舅,我估摸着不出三日,皇帝舅舅便会命人送上一纸合离书,届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与弟弟也会随着母亲搬出宋家住到公主府邸。想来如此倒好,眼不见心不烦!
宋毅大惊失色,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连着强健的身躯也晃动了两下,仿佛要站不住脚。
你母亲......不会这般待我......以她对我的情意,她怎会......
住口!你不配提到母亲对你的情意,委实不配!
萧俏拂袖而去,脚步极快,仿佛只要慢下来,就会被什么困住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的面颊上已濡湿一片,她更没有注意到一身雪色衣衫的少年正轻皱眉宇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待她埋着头撞进他怀中,便收了手臂将她紧紧搂住,心中某块空了的地方在这一刻竟格外的完满。
俏儿好乖,不伤心了好不好?
萧俏哭得意识有些不清,只听到少年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些无措,却不失温柔与怜惜。
周平夷轻拍着她的背,见泪珠子从她如玉般光洁,如花一般娇嫩的脸蛋上滚落,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就好似被一万只蚂蚁啃噬着一般,不是那么的疼,却让他无比难受。
但也是在此刻,周平夷才意识到,怀里的小丫头其实当真还很小,纵然再懂事再灵慧,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平夷表哥,我是不是一个很坏的女孩儿?将眼睛哭得通红的萧俏从周平夷怀中抬起头来,委屈的扁着唇问。
周平夷被她这副小模样逗得想笑,可又觉得如果笑了,这小丫头定然要生气,遂抬手抵了抵鼻尖,轻咳一声道为何这样问?
萧俏将他轻轻推开,与他保持了一步的距离,穿着绣鞋的小脚不自在的在地上蹭着我知道你一定也觉得我小小年纪便有一副狠心肠,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若我肯替她求情,皇帝舅舅也许就不会让她去护国寺出家了。
那么,事已至此,你后悔了么?周平夷问。
萧俏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周平夷我不后悔,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不会轻饶了她!
周平夷轻声一笑既如此,你便是问心无愧,想太多无非是自寻烦恼。
萧俏听他这么一说,心情竟不由好了几分。
你那姐姐对你不仁,到这步田地,全是她咎由自取。
萧俏有些惊讶的歪着头看着周平夷,吸了吸鼻子犹豫着开口问平夷表哥不会不高兴,不会替她难过么?
周平夷微微挑眉,一时竟不太明白萧俏的话中之意。
萧俏见他好似真的没弄明白,便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要被送去做姑子了,表哥当真不在意?
若是如此,周平夷其人该是如何的凉薄寡情啊!
听了萧俏的话,周平夷好气又好笑我何时说过她是我喜欢的女孩儿?
在小丫头的心里,竟是这样以为的?怪道之前她待自己忽冷忽热......
难道不是么?书上就是这样写的啊!而且,之前周平夷与宋静姝算是走得挺近,这次他还为了宋静姝而甘愿做劫匪的人质......
周平夷心里千回百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小丫头说明?可丫头还小,若叫她晓得自己的心意,她会不会被吓跑?
其实原先他肯与宋静姝对弈,一是觉着她棋力尚可,二是想借她来试探一下萧俏的心思,然而最终他不仅没能试探出什么,反而叫小丫头越发的疏远他,果真是走错了一步。
但还好,一步踏错,还不至于满盘皆输。
你想太多了,我对她没有兴趣。
萧俏颇为意外的望着周平夷,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然而此时周平夷只是专注的凝视着她,那幽深的黑瞳里仅有她的身影罢了。
俏儿,往后莫再哭了。周平夷的视线落在她左颊的淤痕上,眉头再次皱起,眼中也浮现出一抹冰冷的怒意。
萧俏不太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却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脸上的淤痕看,遂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摸了摸脸颊。
回去拿玉凝脂涂抹揉润,不消半日便会散去。
萧俏微微一笑我要留着它,让它自己慢慢消退。
她受过的所有的伤,她都会任其一点点的痊愈,因为这样才会让她记得更深刻,也会让她变得更坚韧更强大,强大到谁也无法再伤到她。
她明白周平夷不问她淤痕的由来是在维护她的尊严,所以这一点让她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一分。
平夷表哥,谢谢你!
她对他微笑,清新娇艳得仿佛一朵绝美的花,很是轻松的便镌刻到他的心上。
谢什么?周平夷清泉映月般的清冷眼眸里也带着几丝笑意。
谢谢你的劝慰啊!萧俏很是俏皮的将双手叠在一起放在一侧,然后向周平夷做了个礼。
若真要谢,总该有所表示。
言下之意便是,一句谢谢太轻了,得有实质性的谢礼!
萧俏没有想到周平夷也是个俗人,竟会看重身外之物,可今日进宫她什么也没带......
视线不经意落到周平夷的腰间,却发现他佩戴的荷包竟是万分眼熟,那分明就是她生辰之日被周去疾索去的那只装有鸡血石印章的荷包。
周平夷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在,竟没有半分的不自在,反而以手指勾住腰间的绳结,似笑非笑的凝着萧俏。
某迟钝少女瞪着一双大眼睛问这不是我送给去疾表哥的么?如若我记得没错,这荷包里装着一枚鸡血石的生肖印章。
周平夷云淡风轻的道我以绿玉扳指与堂兄换了来。
萧俏眨着眼,脑髓都快成浆糊了。
为什么?
啊,没什么。周平夷轻抚荷包只是觉着你的东西堂兄不便随身带着。
去疾表哥不便带着,那么你就带得?萧俏很想这样直接问。
而周平夷显然也看出了她心底的疑问,可他也没有为她解惑。
毕竟,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眼前这小人儿的模样,真是越看越觉着顺眼,若将这么一尊玉人儿讨回去做媳妇,放在心尖上宠着,想必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好危险的眼神!
萧俏突然退了一步,有些不敢再看他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去,不然母亲该着急了......
我送你一程?
不劳烦表哥了。说罢她便化作一只受惊的兔子,脚下生风一般遁逃了。
周平夷轻笑连连。也罢,若将她逼得太紧,说不定适得其反。
呵!逃得真快!可是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而宋毅踏进建章宫的时候,圣上萧祈正在看奏折,宋毅走到前方跪下,他也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半个时辰过去,宋毅终是忍不住开口求圣上看在臣为大萧征战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姑且饶恕阿姝一回!
萧祈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丢,口中溢出冷笑朕没有要她的命,已经算是开恩了,你还敢再跟朕提!
宋毅磕头道阿姝犯下大错,是臣管教不力,若圣上一心要问罪于她,那便连臣也一并罚了吧!
宋毅!你莫非以为朕不敢拿你如何?萧祈骤然起身,凤目之中浮现杀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朕!
臣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朕索性同你说明,朕已忍了那丫头很久了!即便她不出错,朕也会寻了错处将她发落!敢让朕的皇姐和朕的外甥女不痛快的人,朕岂会轻易放过!
宋毅一连错愕的望着萧祈圣上.......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宋静姝如果真的做了姑子,女主未来的银森也很无趣的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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