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长公主府后,萧俏觉得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而惬意的时光总是飞快的,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是此去经年。
她站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陌生又熟悉。
四年的时间让她渐渐褪去稚气,脸儿张开了下巴尖了,额前也不再蓄着刘海,眉心之间的朱砂痣颜色依旧,她的身条却变得纤细修长。
郡主,马车已经备好,可要动身?
萧俏回过神冲已做人妇的红玉微微一笑你如今有了身子,该好生养着,有乔嬷嬷还有绿蜡跟沁竹在,她们自会替我打点琐碎,哪能再让你替我操劳。
红玉因她的话而心头一暖,面上却是佯怒道郡主可是厌烦奴婢,嫌奴婢多余了?
都说女子怀孕之后容易多愁善感,这话怕是不假。萧俏伸手摸了摸红玉的肚子,笑眯眯的道我哪里会厌烦你,你可莫要多想。
奴婢与郡主说笑呢!红玉温婉一笑,便走在萧俏身后随着她一道出了屋子。
陪伴萧俏入宫的是沁竹,因着这几年沁竹一直在萧俏的身边伺候,已很是得力,是以也逐渐得了萧俏与长公主的器重,加之红玉有了身孕,绿蜡也是好事将近,是以这一年陪伴在萧俏身边最多的还是沁竹。
万和公主的及笄礼约摸就在下月,郡主可备下了贺礼?
经沁竹这一提醒,萧俏才骤然记起这一桩事情来你不提醒,我倒要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沁竹掩唇轻笑郡主这些日子一直在皇宫与公主府之间来回奔波着,白日在御学监读书,放了课回去还要随青昭姑姑练字习武,晚间白苏姑姑又要教郡主宫廷礼仪养颜养身,郡主整日忙得都快比过圣人了,一时忘了万和公主的及笄礼也是有的。
萧俏勾了勾唇,挑起车帘微微探头看着车外的风景,感受着帝京的繁华,她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也许她再也回不到曾经的世界,但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坏,除非那些个不长眼的家伙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萧俏放下帘子端正的坐好,脸色却逐渐阴沉下来。如果刚刚她没有看错,那陪伴在王嫣身边少年正是那个当初被宋毅亲自带到将军府参加她的生辰聚会的宋修文!
沁竹,你说有些人,我是不是不该那样轻易放过?
沁竹抬眼看向眉眼含笑的萧俏,心里咯噔一跳奴婢虽不明白郡主口中的‘有些人’究竟是指谁,但奴婢认为谁若胆敢惹郡主不痛快,那便是自寻死路!
萧俏伸手握住沁竹的手,唇边的弧度显得有些凌厉母亲终究念着旧情不肯下狠手去对付宋家,但她却不晓得有些人早在许多年前就试图将她的尊严踩在脚底。沁竹,你知道我方才看到了谁么?
沁竹摇头奴婢不知。
七岁生辰那年泛舟游湖,我却不慎落水,为此宋毅还曾责骂过我
沁竹骤然反应过来,心中大惊之下竟突然出声打断了萧俏的话郡主方才见着的人莫不是宋修文?
萧俏有些诧异的看向沁竹你竟知晓他的名讳?
沁竹不敢直视萧俏,形容欲言又止。
沁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萧俏微眯双眸,心绪很是复杂。
沁竹低下头,轻声道早前奴婢得知厨房管事娘子与王记米铺有瓜葛,便顺藤摸瓜,弄清了那管事娘子的底细,原来她竟是周嬷嬷的远房侄媳妇,奴婢倒也没揭穿她,心想着不如将计就计,索性通过那管事娘子,安插了人手到宋府,这两年奴婢倒也从对方口中得了不少消息。
萧俏静静的注视着沁竹,神情喜怒难测。
沁竹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竟是不自觉的生出畏惧之意奴婢擅做主张,还请郡主责罚!
不妨说说看,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
萧俏伸手自食盒里捻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甜可口的味道令她眯起眸子,可藏在她眼底的情绪却令沁竹看不真切。
年初的时候,虎威将军正式将宋修文收做义子,并将他的名讳记入宋氏族谱。
萧俏忍不住轻笑一声,她低头将口中的核吐入掌心,幽冷的声音在平缓驾驶的马车中响起这是宋毅惯用的手法,目的不过是为了证明他那扭曲的畸形的所谓的情谊一直如初。
郡主所言甚是!便是沁竹也打心里的对宋毅的行为感到鄙夷。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我的父亲他真是多情之极。
只是他的情从来不是为他的亲生儿女而生。
因着心情实在不佳,萧俏踏进御学监女学一室的大门时,都还绷着一张小脸,彼时夫子还未到,万和公主萧萱一见到萧俏便凑了过去。
今儿是怎么了,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萧萱伸手捏了一把萧俏软嫩细滑的脸颊笑道谁那么大胆子敢惹你,我去给你出气。
萧俏展颜一笑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罢了,我自个儿能处理。
萧萱不无遗憾的道也是,你是快成精的人儿,谁还能欺负了你去。
两人说着便笑闹到一处,引得旁的被圣人特许给公主做伴读的贵族千金们皆羡慕不已。
课间休息,少女们皆心花怒放的走出课室,各自捧着精心准备的点心抑或是其他小玩意朝着郎君们习文的国学课室走去。
萧俏心中不禁想到:哪儿男儿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思春
说来如今正值深春,屋外花红柳绿,确然是谈情说爱的好时节。
走在院子里,脚踏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嗅着清雅的花香,感觉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转身走到假山处,萧俏却听到一声细微的低吟,紧接着便是浅浅调笑。
她面色一僵,耳根处隐隐有些发烫,心道莫非是小男女在此偷情?这古代的少男少女们竟也是如此开放,只是在这等书香之地,行苟且之事,怕是有些不妥当吧?
但眼下她一个路人,却实在不宜管闲事,惹得一身腥臊便不好了!
萧俏这样想着便拎起裙摆欲悄然离去,不料脚下踢到石子儿,那石子儿又好巧不巧撞击在假山石壁上
谁!
这一声低喝吓得萧俏心头一颤,可眼下她却无处可藏,就在她慌神之际,一只手自她身后探来,一把捂住她的口鼻,然后将她往后一带。
她本能的想要反抗,却在嗅到一丝熟悉的冷香后放弃挣扎,任由那人揽着她藏身于假山石壁的凹陷处。
你她瞪大眼睛望着眼前之人的俊颜,整个人如同一只受惊的猫儿。
嘘!对方冲她勾唇,手指了指外头,示意她莫要出声。
萧俏只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外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双男女惊慌失措的对话。
刚才外面有人,怎么办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女子惊惧的道。
楚楚,莫怕!若是有人,也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踪影。
可是
你看,这假山处经常滚落小石子,是以方才的声响兴许只是意外!你放心,若是你我的事儿当真被揭穿了,我便央母亲去你府上提亲,我绝不会负了你。
当真么?你真的会娶我?
自然!
男子的甜言蜜语是最可怕的东西,轻易就能哄去少女的心。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萧俏忍不住撇了撇唇可笑!
只是方才那女子竟是贺楚楚?虽说自兰贵妃被赐死之后,皇上便着手对付贺家,这几年贺家的声势也一日不如一日,但贺楚楚好歹出自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不至于要沦落到以清白之身勾搭权贵之子的地步,何况她喜欢的不是燕太子么?
莫非被沛离伤心伤得狠了,所以破罐子破摔?
鬼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周平夷终是不满于她的走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萧俏骤然回过神,耳根一红,随即就从周平夷怀里退开。
方才,多谢表哥替我解围。
周平夷越发深邃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四年的时光足以将一个青涩的小少年打磨成一个风姿卓绝的男儿郎,依旧是白衣胜雪,依旧是眉眼清俊,只是却越发的内敛越发的沉稳。
俏儿,两年不见你与我越发生疏起来。
是啊,两年不见!
两年前他亲自去向母亲求娶她,可她不知道他与母亲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离开长公主府的之前来她院子里对她说不可将真心轻许了他人。
那时,她真的认为周平夷待她或许有几分真心。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在说完那句话的第二日便离开了帝京,一走便是两年。
俏儿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与你说过的话?
萧俏微微侧头,阳光穿过假山之间的缝隙照在她脸上,雪白的面容殷红的朱砂痣,远山寒翠般的眉,秋水般的星眸,身着玉色绣海棠交颈襦裙的倩影皆清晰的落入他眼中。
他的眸色更深了。
表哥,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她提裙疾步走开,忽又含笑转身,系于双环髻上的发带随风扬起,光影斑驳之下,清媚的容颜越发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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