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这一句，从街头到巷尾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个探头探脑的邻居全都做出了同一反应：向前更近地凑过来。

　　“老宋啊你刚才说谁搞破鞋？周啥？”

　　“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这是作风问题！老宋，你说话要讲证据，可不能随便污蔑人！”

　　宋勤风平时内敛惯了，就是在菜市场买个菜都不会跟人降价的那种，乍一下被这么多人围观，顿时急的脸更红了。

　　“没、没有，你们听错了，都赶紧回家吃饭吧！”

　　说着，拖木偶一样把已经陷入呆滞的曹小蕊拖回了家门。

　　曹小蕊呆呆地跟着，直到大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被撞上，才有些回过头。

　　“你说，周晓斌，搞破鞋？！”

　　“咔――”

　　伍正弘打断两人，“前面都挺好的啊，情绪不错，但是歆然你最后一段可以再琢磨一下，就是你听到宋勤风说你看中的女婿

　　人员作风有问题那块儿。”

　　场务连忙给两位演员送水，祈歆然认真听着，宁开水随意灌了两口。

　　她虽然蛮横有脾气，但对待演戏是认真的，否则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伍导，给点儿建议呗。”

　　伍正弘示意她过来：“你看啊，周晓斌是你中意的女婿，你女儿宋兰兰呢，也喜欢他。在你眼里，周晓斌家世好，长得好，

　　就是你乘龙快婿的不二人员。

　　可是现在呢，有人告诉你这个周晓斌在外面胡搞，配不上你的女儿，你除了要表达出惊讶之外，还应该有一种身为母亲的

　　愤怒。”

　　懂了。

　　她刚刚的情绪的确是惊讶有余，愤怒不足。

　　将水瓶放到一边，祈歆然朝周默涵点了点头：“麻烦您了周老师，咱们再来一遍。”

　　“没问题。”

　　*

　　宋勤风揪着曹小蕊的衣襟，双目突瞪，嘴唇抖得厉害。

　　“我说过了，兰兰跟谁都行，就是不能跟周晓斌！”

　　“宋勤风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娘俩过好日子！你这个......”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行，我告诉你！因为周晓斌他在外面搞破鞋！他配不上我们兰兰！”

　　曹小蕊猛地抬起头，褐色的眼珠写满了惊诧。

　　她默了两秒钟，骂道：“好你个王八羔子周晓斌，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咔――”

　　伍正弘摇头：“情绪太过了，再来一遍！”

　　*

　　“怎么可能？他、他......他这是要害我们兰兰一生啊！”

　　“咔――表情没有起伏，太单薄了，再来！”

　　“咔――台词不对，演员注意别擅自修改台词啊，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铺垫在的。”

　　“咔――歆然，你看着宋勤风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东西，注意情绪啊！再来一遍！”

　　“咔――不对不对！那种意外之余还有愤怒的情绪还是没有到，再来！”

　　“咔！”

　　十几声“咔”喊出去，伍正弘已经累了。

　　武大导演深深看了祈歆然一眼，挥了挥手：“再演下去大家都疲了，休息十分钟！”

　　不用他多说什么，这条戏到底是因为什么反反复复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有些不理解：这条戏的戏份不重，人物情绪起伏

　　也没多激烈，她怎么就是演不好呢？

　　周菲戳了戳顾倾城的胳膊：“倾城姐姐，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工作人员都回到了休息区，两位主演都被拉到一旁去补妆，场中间倒是空了出来。

　　周围没有别人，顾倾城也不担心被人听去，捻起一颗开心果。

　　“因为祈歆然从一开始就没能把自己代入进去，说白了，就是她没能和‘曹小蕊’产生共情。”

　　“哈？”

　　周菲是两年半的研究生，今年3月才刚刚毕业，虽然在校成绩不错，但实际的表演经验还是太少。

　　在她看来，祈歆然从老公进门后的不耐烦，到说起未来女婿时的喜上眉梢，再到后面的撒泼打滚，表现得都挺好的呀！

　　怎么说没共情呢？

　　顾倾城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是经验足呀，当即也不藏私，就当是在学校时和学妹一起看小品写观后感了。

　　“你看她演的热闹，其实是因为前半场的人物情绪都能够用具象化的表演表达出来，不耐时皱眉撇嘴、高兴时眉眼飞扬，还

　　有撒泼时就往地上一坐，抬胳膊踢大腿，都是有一套标准化动作的。”

　　顾倾城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就没觉得看祈歆然演戏有点儿眼熟吗？”

　　眼熟吗？

　　周菲偏着头，圆圆的杏眼眯了起来：“你别说，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觉得有点儿熟悉，就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

　　是在哪儿呢？”

　　“好的演员是能够和角色彻底融为一体的，她的情绪就是人物的情绪，我们看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菲菲，我们都要加

　　油喔！”

　　已经有工作人员陆续回答现场，顾倾城便没再说话。

　　倒是周菲自己想通了，一拍大腿，“嗷”地一声就喊了起来。

　　“我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电视剧里那些个人演戏也是这样的，该瞪眼时瞪眼，噘嘴时噘嘴，虽然也能表达

　　出人物的情绪，但总就感觉这情绪太浅薄，没什么深度，就像是、就像是......”

　　小姑娘顿了顿，全然没发现周围人已经越来越多，而她谈论的对象恰好就站在自己身后。

　　“......就像是同一个班里的学生，好学生做题的时候能够举一反三，有些东西老师只点了一句，他们就能把之后的九十九句都

　　捋下来，而有的学生虽然不笨，但也只能教一道做一道，勉勉强强及格罢了。”

　　说白了，就是悟性不高，当个演员勉勉强强，想要当个表演艺术家，那可就困难了。

　　说到最后，周菲被自己精妙绝伦的形容感动了，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所以她也没有很厉害嘛，平时看着还挺能唬人的，跟周老师这样的大师级人物一对戏，就露馅了呗！”

　　......

　　空气一时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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