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园正值午餐,上百名的身着些学术袍的学士聚在餐厅里,他们时而低语、时而争论、时而大笑,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利西马科斯见状忍不住皱眉,连厄拉多塞都神情严肃,这些学士们却和平常毫无二致,显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在从事一件至关重要的研究。
“只有轻松的氛围才能被缪斯赐予智慧。”厄拉多塞知道利西马科斯的想法,他如此解释道。缪斯是艺术女神,但凡有学士取得发现或有所成就,都会谦虚的说这是缪斯赐予的,所以学园通常被叫做缪斯的学园。
“宙斯的武器!如果这是真的,这将改变世界。”利西马科斯无奈。亚历山大学园虽然由王廷设立,但王廷不干涉具体事务。有的时候反而被学园干涉――亚历山大曾经派出一千多人帮助亚里士多德收集动植物研究材料,学园也经常要求王廷四处收集研究材料。
“正因为这将改变世界,所以才应该宽松。”厄拉多塞笑道。“楚尼人的粉末并不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物,我们已经了解了其中两种,只剩下最后一种。”
“只剩最后一种?”利西马科斯错愕中微微有些激动。
“是的。只剩最后一种。”厄拉多塞保持着微笑。“但情况并不乐观。即便我们破解了粉末的秘密,也还有‘巫器’的秘密。”
巫器是从秦尼使臣口中得知的那根铁筒的‘正式名称’,厄拉多塞将这个名词直译,因而读起来特别怪异。
“是的,一根长约五肘尺的铁筒,谁也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厄拉多塞说完就闭嘴不言了,因为目的地已到,利西马科斯见到了厄拉多塞嘴里的巫器。
这是一根尾端硕大,前端纤细的笔直铁筒,它放置在一辆矮小而结实的四轮小车上,开口的前端上扬着。利西马科斯用手轻轻触碰它,除了阴暗屋宇内的冰冷,他还感觉到一种丝一般的圆润细腻。顺手摸到尾端,一种形似埃及本土文字又与埃及本土文字截然不同的文字阴刻在它的表面。
“这里写的是什么?”利西马科斯不自觉问道。铁筒浑圆,外面没有任何毛刺与起伏,如果没有这些文字,他几乎要以为这根铁筒是天生的,
“阁下,上面写的是:楚尼王抢夺他妻子的第二年,在这一年的第四个月,楚尼的国都寿城,一名叫黎、一名叫燧,还有一名叫翠的工匠制造了它。这是重量大约四分之三明那的巫器,序号为第三百八十七。”学院中身着黑袍的是记录员,经过秦尼使臣的翻译,记录员大概知道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楚尼王抢夺妻子的第二年……”楚国纪年虽然古怪,但却保留着更多的信息。“楚尼王为何要抢夺妻子?这一年又是哪一年?四分之三明那代表什么?序号第三百八十七,这是说这是楚尼人制造的第三百八十七件武器?”
和托勒密三世一样,利西马科斯也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的手最后又摸在炮筒上,“它显然已经生锈,为什么不去掉这些铁锈?”
“阁下,”最后这个问题记录员是回答不出来的,厄拉多塞道:“我们担心这种举动会影响或改变它的神力,所以……什么也不敢做。”
上百名学士在研究那种可以爆燃的粉末,数千人在亚历山大里亚、以及亚历山大里亚以外的地方寻找相似的晶体,只要能确定晶体是什么,仿制并不困难,但巫器的研究者寥寥无几。
“我认为可以做,这些铁锈正在损害它。”巫器旁站着几名紫袍学士,年老的一位并不赞同厄拉多塞的观点。他说话时见厄拉多塞看着自己,转而道:“我问过那位使臣,他说楚尼人的巫器好像他们的盔甲一样闪亮,而且我检查车轮时找到了这个,”紫袍学士举起一株枯萎的水草,“这表明它曾经落入了海里,最少半年以后才打捞上来。”
“所以它才有了铁锈?”利西马科斯看到那株枯萎的海草说道。
“我还听说,楚尼人的商船曾经使用过它,它能发出雷鸣巨响,就像我第一天听到的那样。”学士继续说话。“然而迦太基人几个月前在叙古拉却说,楚尼商船离开了我们的海……”
理性思维是可怕的,一名科学家很可能也是一名侦探。紫袍学士就要说出自己的推论时,厄拉多塞咳嗽道:“阿基米德!楚尼商船不是我们要研究的对象,我们要研究的只是这种武器。”
阿基米德金发白须,最高贵的学术紫袍穿在他身上更显睿智。五十八岁的他见过许多罪恶,正是因为对罪恶习以为常,他才没有直接说破这件武器是抢劫来的。
“学士们,这是宙斯的武器!”利西马科斯又是一次抚摸这根带着铁锈的炮筒。“楚尼人正用它抢夺我们的香料,我们需要知道楚尼人如何制造它,又如何使用它。”
“如果铁能够像泥一样松软,我们就能制造它。”阿基米德回答,他的话让比他先抵达这里研究的几位学士连连点头。形状和工艺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工具。
“那么,如何才能让铁像泥一样松软?”利西马科斯追问,可惜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掺碳刀具、渗碳刀具出现以前,火炮只能模铸。渗碳刀具出现以后,才可以扩膛(不是钻镗)。即便此时的希腊世界处于学术最鼎盛的时期,亚历山大里亚汇集了全世界最优秀的学者,没有时间的积淀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学士们的沉默让利西马科斯心惊,他一直以为希腊世界以外的地方全是蛮族。现在蛮族人制造的武器文明世界却制造不出来,真是莫大的嘲讽。
武器不仅仅是参观,很快士兵就将武器拖到院子里,竖叠起盾牌开始发射。炮声和火焰让利西马科斯手脚抽搐,他和当初看见弩炮的斯巴达将领阿基达姆斯一样喊道:“天哪!人类的勇敢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