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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万不可意气用事!”看着暴跳如雷的白林,一侧的苏复马上相劝,他大约猜到了是这种结果。顶 点 “荆人以巫药炸我,然炸后不可再炸,当速速入城也。”
白林不是不知道守军会埋设火药,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精心选择的凿城地段不会守军埋设火药的位置。而要在凿城的同时埋设火药,即便能够埋设,范围也会很小。他没想到的是守军根本不埋设火药,火药全部装在轺车上,一辆辆轺车推出来就可以了。
与秦军缴获的几十多吨宝贵火药相比,楚军手中的火药有好五、六百吨。这么多的火药虽不能全场布满,但足够对付秦军炸出的这几个缺口。硝烟丧尽,土墙上的突门打开,新的装满火药的轺车从土墙内推了出来。剑盾卒也架起长梯越过堑壕给地上未死的秦卒补刀。巴人之间血仇,到底未死的阆中巴人全数被砍下了脑袋。
城北发生的一切全在王城阙楼的视线之内,看着城北的轺车一辆接着一辆殉爆,炸出一团团火光,淖狡看着郦且点了点头,觉得郦且所言非虚。这时候城南、城东也陆续轰响,和城北一样,冲入城内的秦卒被火药炸退。
“我军连夜连夜补城,明日秦人只能再炸。”郦且见淖狡看向自己忙道。
“善!”淖狡知道作战司后续的作战计划。
沙海当夜秦军冒着严寒攻入大营还是有所收获的,其中最重要的收获就是缴获了很多军资,比如火药。大司马府不知道秦军手里有多少火药,但以楚军整个作战过程估算,最多不会超过六十吨。今日秦军最少使用了二、三十吨火药,剩余的火药最多能支持一次类似的进攻。
为了避免兵分四面被守军夜袭,今夜秦军必然收兵回营,这就给了守军补墙的时间。明日一早,城内工匠就能将炸开的城墙全部补好。秦军可以再炸,但火药是有限的。作战司相信秦军必定会珍惜火药,不敢再来一次四面围攻。
淖狡对着郦且点头说善,郦且脸上微笑耳朵却是竖着的。夜幕降下前他必须听到秦军鸣金才能确定一切确如作战司所料,才能最终放心。秦军如果不鸣金,虽不至于阻碍守军连夜补墙,但明日会不会孤注一掷再攻一次很难预料。
战争中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大迁将近时,秦军又从缺口处冲入城内,不过这次冲入城内的人数很少,只有数千人,进攻也是试探性质的。当轺车上的火药再度引爆,这些趴地逃生的秦卒和之前一样一哄而散,连忙从缺口处逃了出去。
这次试探性的进攻后,‘当当当’的金声终于从紫金山山顶响起。听闻山顶的钲声,兵力不足、不想被守军夜袭的秦军只能徐徐退回西面的营垒。
白林对王翦的撤退命令毫无办法,目睹城内守军的布置后,想到守军已在城内重重叠叠的里域中埋下了巫药,他说不清自己今夜能不能从城北攻到王城北门,即便能攻到北门,麾下六个尉也剩不了多少人。而夜间驻扎在城北显然是不安全的,秦军还没来得及设立营垒,也没有拉起幕帐。如果守军夜间集中兵力猛攻一面,特别是猛攻大营,焚毁粮草辎重,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白林的想法如此,然而趁着夜幕降下的最后一丝光亮,王翦发向咸阳的讯文却并非如此。他在讯文上遍述这几日攻城的艰难,尤其强调今日四面围攻的失败,悍勇的巴人士卒此役损失了四千多人,是军中巴人的一半,酋长们已怨声载道,不愿再战。
战况如此,而淮水很快就要解冻,在淮、肥解冻之前攻下寿郢的机会极为渺茫。即便强制攻下,秦军剩下的士卒也将所剩无几,最好的选择是暂缓攻势,三月春耕后全国再征召一批士卒前来攻城,用湮城的方式的必然能拔下寿郢。
王翦从大梁南下时赵政处置完儿时的赵国仇人便返回了咸阳。王翦的讯报在夜幕降临前被送到了渭南正寝赵政的案头。他的讯报用词委婉,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赵政还是非常清楚的。
王翦不想命令这十数万秦军猛攻寿郢,而要重新征召士卒,增加兵力,极有可能会用新征召的那些士卒攻伐寿郢。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不想消耗关中老秦士卒。
如果是以前,赵政必然会感叹王翦是老成谋国,可现在秦国马上就要一统天下,他不再是秦王而是天子,一切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他个人来说,除了称谓上的不同,除了后宫将会更多的嫔妃,宫室礼制的等级相应的拔高,‘赵’这个氏也将彻底去除。
氏代表封地,秦国先祖曾庇护于赵氏之祖造父,故随造父氏赵。此后秦公室虽有封邑,为表示不忘前恩,并未去除赵氏,结果一直延续到现在。诸侯有封邑自然以封邑为氏,天子拥有天下,有氏却是自降身份,自然不能有氏。也就是说,他日一统天下,赵政再也不是赵政,必须称为嬴政,如此才是天子。
赵政变成嬴政,秦国变成了天下。正如齐博士淳于越所说的那样,子民不再仅仅是秦人,还有天下人。他必须视天下人如秦人,如此天下人才会归心,赢姓的统治才能传至万世。站在这个角度,王翦不再是什么老成谋国,而是狭隘的秦人至上主义。
他怜惜秦人士卒的性命,却不怜惜关东士卒的性命,他看重老秦人,却不看重天下人。以前关东是敌人可以如此,现在关东黔首已是子民,这种做法必会激起关东黔首的愤怒……
膏烛之下的赵政将王翦的讯报看了又看,提着笔的他本想将王翦召回,然后命白林暂代大将军一职。但想到王翦也许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另一成意思可能是不想损失太多士卒,这才请求自己缓攻寿郢。又收回了这个心意,站起身看向几案一侧的天下地图。
除了南方的广阔的楚地和地图东面退居胶莱半岛的齐人,整个天下都已归大秦所有。赵政并未陶醉,他的目光盯在了越地会稽。国尉府得到的消息是数十万楚人童子和十数楚国工匠连其家人都在会籍、瓯越、外越。与去年的时间一样,再过两个多月他们就要避迁于蓬莱。
寿郢距离会稽大约一千五百里,如果下个月还没有拔下寿郢,从陆路阻止避迁已成为泡影。而命令舟师沿海路南下会稽,杨端和率领的舟师却被荆人的炮舰拦在少海之内。少府日夜赶造战舟,但少府赶造的战舟也不能马上航至少海南下,南下也会被荆人炮舰阻拦。
看着地图上的城邑,赵政很快想到了舟师不能南下的原因。荆人炮舰的母港正是南面的琅琊,秦军没有拔下琅琊,舟师自然要被荆人炮舰拦在少海不能南下。
“琅琊,寿郢。”赵政念着水陆两路上两座城邑的名字。不拔下琅琊,舟师无法南下;不拔下寿郢,陆师无法南下。‘咳咳,咳咳…咳咳……’想透彻这一点的赵政刚刚有些高兴,人忽然忍不住咳嗽起来。上个月忧心战事过甚,加上那几天奇冷无比,他也受了一些风寒。
“大王该用药了。”赵高不再,一边的正提醒道。
“药甚难用,不用也罢。”提起用药赵政便有些皱眉,他下意识道:“夏无且何在?明日命他午前来正寝为寡人诊疾。”
“禀大王,太医听闻荆人医者要剖胸,故而已去往雍城。”正揖告道,说起夏无且的去处。
“雍城?剖胸?”赵政不解问道,虽然剖胸一事在咸阳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忧心国事军务的他对此并不了解。
“禀大王,”赵政的正是一个小寺人,叫平,他不喜欢用年长的寺人。“据闻有荆人将死,荆人医者荆突请白狄人暂缓五日,要为此人剖胸治之。剖胸当死也,却不知荆突如何医治,太医闻之连夜出咸阳而去。若荆突果真能将将死之人救活,可入宫中,为大王、太后诊治也。”
正平乖巧,会揣摩心意,说话也带笑,他是一片忠心,赵政对这个建议却嗤之以鼻,他叹息道:“荆人之性,宁死不屈,寡人命其入宫其必如昃离那般伏剑自刎,何必再杀一人。”
想起自杀的昃离赵政心情有些灰暗。他本想请昃离入宫为太医,可昃离不愿独活,愿意和那两千多名楚军伤卒共死。赵政不是没想到赦免这两千多名楚军士卒,可这些楚卒桀骜不驯,一心求死,他想赦免也找不到理由赦免。他岂能纵容骂自己为吕政、污蔑母后的敌人。
“小臣有罪。”看到赵政面色忽然不愉,正平马上跪下了。
“无妨。”赵政挥袖。他也不再说话,又坐在案上批阅王翦那份讯报。意思很明确,缓战是不可能的,老秦士卒哪怕打光也要拔下寿郢,全军快速南下。不然荆人避迁蓬莱,他日必成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