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虽然不慌张, 但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虽然这个世界外表看起来和平,而且盒屋似乎是个特殊的庇护所一般的存在, 但这些深发人无论是体格还是气场都明显要强大很多,这令青岫很不舒服——深发人与浅发人之间的关系,即使听起来很像现实世界中的情侣或夫妻,但莫名又让人觉得这里面暗含着某些危险信息。
“我感觉他们和咱们不是同类,”大灰灰用非常低的声音和青岫说,“妈的,看见他们就好像遇见天敌了一样。”
八仙非常镇定地继续打磨手上的贝壳, 并试图安慰两人:“大灰灰你放心,估计他们就是冲贝叶来的。”
青岫:这是安慰吗……
大灰灰:……
两个人都没看那几个深发人,大灰灰也拿起贝壳和打磨工具来, 借着做手工掩饰尴尬。
“我来为露珠儿选几件首饰。”一个非常雄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似乎来自这群人里那个最高大最强壮的深发人。
很快一张厚实有力的大手掌就将几枚形状特殊的金币放在了桌上:“我希望她明天能以最美好的形象呈现给大家, 刚才的翡翠叶子很美, 有劳贝叶为露珠儿也制作几片吧。”
八仙看了看青岫,见对方没有拒绝,便替青岫点头道:“您放心吧, 露珠儿明天将会受到所有人最真诚的祝福。”
很快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贝叶的护甲已经和如今的身份不相配了, 不知道贝叶喜欢哪些宝石?我愿意倾尽所有为贝叶打造一只最奢华最名贵的护甲。”
“财富并不能买到一切,”这次响起的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非常有磁性的御姐音,“我会给贝叶一切自由, 各种宝石任他选,以后的日子里他想做什么都行,虽然他有手艺天赋,但若不想做也没关系。”
看来是个深头发的女人, 大灰灰忍不住回头一看,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冷艳御姐,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大灰灰心里一颤,突然觉得深发人也挺可爱的。
“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护甲来择偶?你们选择的到底是护甲还是人?”又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只见从柜台侧面又走过来三个深发人,看上去都比较年轻,至多二十岁。
刚才说话的沙哑嗓是个一头黑色短寸的男子,他身边是个褐色卷发的瘦高个男子,以及一个留着墨绿色圆寸的酷女。
站在青岫后方的几个深发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刚刚从森林里生出来的家伙就不要大放厥词了吧。”
沙哑嗓子的黑色短寸男子毫不畏惧地走过来,目光飞快掠过了青岫的左手,又重新回到了那群壮年深发人的脸上:“几位刚才的言辞,是想追求这位贝叶先生吧?这事儿是不是得先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呢,这应该算最起码的礼貌吧。”
这番话说得那几个深发人一时间哑了炮。
墨绿圆寸酷女来回打量着青岫和大灰灰,以及坐在大灰灰不远处的一位身材玲珑的深褐发编辫子的女孩子,目光有些复杂。
大灰灰的内心却汹涌澎湃起来:我承认,我有被她撩到。
大灰灰看了青岫一眼,眼神里浓缩了一万个黑板上的粉笔字:这帮黑男绿女和其他深发人都不一样,我喜欢这个绿女,你不要和我抢。求求你,你不要和我抢。
青岫的眼神像一个高级的黑板擦,无情地擦掉了大灰灰那欲言又止的一万字,带着一大蓬粉笔末撒向了黑色短寸男子,无情冷淡里带着些许漂泊过后的笃定。
黑色短寸男子就像被撒了一脸爽身粉一样,轻轻咳了两声才说道:“我倒觉得可以让贝叶先生说个办法,毕竟选择权在他,至于想不想选,也在他。”
青岫虽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但在这里公然做出选择到底有些不妥,他的眼神从对方身上飘过,仿佛夏秋时节的竹烟波月。
“大家先散了吧,这种事情得有耐心,”八仙站起身来对大家微笑道,“大家凑过来这样咄咄逼人,估计也不会收到好的结果。”
深发人们并没有真的散去,他们坐在了离青岫不远的地方,看上去并没有死心。
“虽然你可能会不自在,但刚才那个黑头发的说得很对,这种事必须早做决断,要不这群人就会像苍蝇一样乌泱乌泱跟着你。”八仙打磨着手里的贝壳,说话毫不留情,“说不定你去睡觉,他们也会在树下守着你,让你不得安宁。没有人能永远待在盒屋,起码睡觉的时候不能。”
大灰灰被最后一句话吓坏了:“有了手艺也不能永远住在这儿吗?睡觉的时候不能?我就想在这儿睡觉啊。”
“只有夜合花能保护我们不会被阳光晒化。”八仙有些不耐烦地为眼前的“新生儿”普及生存知识。
“夜合花在哪儿啊?”
“在你的指甲里,”八仙敲了敲大灰灰左手的护甲,“就在左手无名指的指甲里,到时候把指甲咬下来,埋进土里,你就能看到你的夜合花了。”
“如果,如果某些人强行闯进我的夜合花里怎么办?”大灰灰认真分析着每一种可能发生的危险。
青岫感觉这是让自己最无所适从的一个世界,关于“圆满离开”并没有明确的指令,目前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在这个世界落单,将会不得圆满。
但如果找到了合适的伴侣,就一定能圆满吗?
这个世界的很多现象都非常不合常理,青岫低声问八仙:“选择了伴侣之后,能够永葆青春是吗?”
“对,这是有伴侣的浅发人获得的最大利益,另外就是能够获得其他人的尊重,本身这两者就是相辅相成的——在永夜,要想获得其他人的尊重,要么有绝美容颜,要么有上乘手艺——贝叶,你偏偏具备了这两点,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最大的利益体,比放一大堆金币在这里还要诱人。”
“金币能买到什么?”青岫看了看桌上那个深发人所付的金币,很想知道这个世界最吸引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们所追求的又是什么东西,而那些东西又是否能被金币所买到。
“金币能买到很多东西:能够体现身份的手工艺品;好木头打造的棺材。”八仙说这些话的时候低着头做活,令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手工艺品,棺材。
难道这些就是永夜这个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吗?
大灰灰插言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必需品吧?人不戴首饰又不会死,死后没有棺材也不会诈尸,难道人们穷极一生追求的就是这些东西吗?什么富贵呀,权力呀,美色呀这些东西,在这里好像通通都没有?”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是什么,但我认为,无论在任何世界,大多数人所追求的应该就是高人一等吧,让更多的人尊重自己,过着比别人更体面的生活,难道不就是这些吗?”八仙依然低着头。
大灰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发现八仙说的这番话居然很有道理,甚至完全适用于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复杂世界。
大灰灰皱了皱眉头,突然又说:“我以前看的一本书上写过,金钱买不到三样东西:婴儿的笑,逝去的青春,好女人的爱情。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八仙抬起眼睛:“我不太懂婴儿是什么,爱情也不太懂,是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依恋呢?但是我明白逝去的青春,那东西无论对深发人还是浅发人都弥足珍贵。在我们这儿,青春就能用钱来买到,而且所通过的媒介大概就是你说的所谓爱情吧。”
大灰灰看着八仙将桌上的金币一一收起来,突然觉得那些钱非常罪恶。
八仙将金币按品种分开,显然形状最为奇特的金币似乎价值最高,她用手摩搓着那些金币:“我从来没有对新生的人说过这么透的话,我一直觉得很多事儿得靠自己慢慢悟,虽然大多数人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会后悔……”
八仙紧紧将这些金币攥起来,似乎想要将它们在手心里炼成金水,她将目光转向青岫:“早点做出决断,生命有限,别让自己在犹豫和猜测中度过。”
“为什么老天鹅的样子会那么苍老?但只比他年轻一天的露珠儿,看起来却那么年轻。”青岫问道。
八仙轻轻一笑:“我的样子也如此苍老,你们一定也觉得很好奇吧,只是没好意思当面问出来。还有,我这残缺的左手,一定也引起了你们的注意吧。”
大灰灰和青岫谁都没做声,青岫手里的叶子被他弄得像是在风中翻转起来一样,大灰灰手里的则是看不出形状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生物造型。
“只有与人结成伴侣,才能够保持年轻——这一点对深发人和浅法人倒是足够公平。”八仙的声音不大,只有青岫和大灰灰能听到,“在没有找到伴侣的日子里,身体和容颜会随着时光慢慢衰老。没错儿,你们两个现在其实和我一样,我们都在慢慢老去。”
八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岫:“所以我一直劝你早做决定,趁着还是少年模样。你是愿意将自己的样子保持在此刻呢,还是保持在40岁、50岁甚至更老?”
“可你们为什么要选择……”大灰灰语无伦次,目光停在了八仙残缺的左手上,“是因为天生残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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