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合花中的休息, 如同胎儿在母体里的睡眠,是一种很自然的回归。
青岫醒过来的时候, 花瓣外还是能透出蒙蒙亮的日光,青岫将手放在花瓣的缝隙处,明显感觉到了外面的微微热度。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周围静得如同真空。
青岫没了睡意,就无声地躺在软绒绒的花芯毯子上,望着雪白的花瓣墙发呆。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怎么,直觉好像在花瓣墙的下方透出一些像水印似的虚影, 非常非常淡,粗看上去根本不会发现。
这些虚影似乎在动,青岫闭上眼睛, 慢慢睁开, 影子们还在, 它们有的静静呆着, 有的在动,甚至有一个从这片花瓣的位置移动到了另一片花瓣,这次青岫明显看出是一个人形。
虽然很想将花瓣墙扒开一条缝隙看一看, 但又怕强烈的阳光真有可能会将自己晒化或者晒伤。
青岫轻轻坐起来, 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这些影子们,愈加肯定, 这些东西应该就正在花下方活动。
而且,它们有可能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存在, 因为青岫在屋子里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树影,以及离自己很近的伙伴们所居住的花影。
青岫打开自己的行囊,里面还留着一些没用完的饰品原料,除了贝壳鱼骨之外, 还有一些宝石。
青岫找到一块深茶色的水晶,很快用工具将直径最大的地方切成了较薄的片状——这个世界最方便最先进的,大概就是小工艺品的加工了。
青岫将茶色水晶片遮挡在花瓣墙的缝隙处,小心地轻轻拨开了花瓣,就像是为墙缝镶嵌了一小块茶色玻璃,这样应该会削弱阳光直射的后果。青岫透过被晒得发热的水晶片,看到了外面那个茶色的世界,他的手轻轻一颤,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夜合花下方的草地上,有十几个浅发人停留在那儿,大部分都席地而坐,也有的人在附近徘徊。
水晶片的热度越来越高,青岫握着水晶片的手指险些被灼伤,他只得将花瓣墙重新合并起来,继续隔着白蒙蒙的花瓣观察外面的那些影子。环顾四周,除了刚才的位置,其他位置也有一些淡淡的影子。
青岫观察了一会儿,一时也弄不清这些浅发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无声无息,而且完全不惧怕阳光,他们和周围的其他景物都不同,可以在夜合花的花瓣上投影。
青岫拿起逐渐冷却下来的水晶片,换了个墙缝的位置再次观察,这次依然能看到四处游荡的浅发人,仔细看还会发现,这些人身影发虚,似乎不是实体。突然其中一个银发人似乎发现了青岫的观察,她猛然抬起头来,紫色的双眸隔着深茶色水晶片与青岫对视,青岫没来及躲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对非常绝望的眼睛。
青岫收起水晶片的时候,手指还是被灼伤了。
花瓣墙外的那些影子似乎受到了惊动,渐渐全都消失了。
……
大灰灰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饱睡一觉,神清气爽,虽然坐起来的时候有点腰酸背痛的,而且肚子也比昨天大了,双下巴也更松弛了一些……
大灰灰打着打着哈欠从花中出来的时候,发现其他四位同伴已经在等在地面上了。
大家抬头看到从花株拾级而下的大灰灰,眼神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大家早上好啊,”大灰灰说完这句就闭了嘴,半天才道:“才一个白天过去,我的声音怎么变这么成熟了……还有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染上了中年人的幽怨啊……虽然咱们在这儿不渴不饿的,但我现在特别想来套双蛋烤肠辣条芝士轻奢煎饼果子,再整一大碗厚料咸豆浆!”
老九和青岫默默把脸转向了一旁。
智亿诺似乎在用疑惑的目光慢慢观察着大灰灰。
令狐看着大灰灰,一个憋笑没憋住,最终扑哧了出来。
大灰灰重新背好了行囊,心想着这个世界的人类根本没有新陈代谢,所以完全不必担心眼屎啊口臭之类的尴尬,他抚了一把自己的金发,正想说一说眼前的令狐虽然不再是当年的酷女孩,但气质上绝对还是女杀手一挂的,谁知就摸到了一个光滑的秃顶。
大灰灰的哀嚎响彻了黑森林:“我的发际线——”
不过睡了一大觉,满头飘逸金发惨变地中海。
其实不止是大灰灰,其他人的变化也都挺大的,哪怕没有秃顶发胖,但胶原蛋白的流逝是谁也挡不住的,即使这里面最显小的智亿诺,此时看上去也是奔四的老青年了。
“咱们得抓紧时间。”老九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就像被洒了一把粗盐粒,饱经风霜。
智亿诺点头:“今天是第三天,但很明显我们的体能和精神状态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如果拖到明天,我们差不多就五十岁了。”
青岫的说法最为无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寿命一定能维持到七天。”
听到这里,大灰灰第一个迈步向前:“一寸光阴一寸金,咱快出发吧!”
智亿诺虽然个子小,但走路一向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大灰灰落在了后面。
不知不觉,和青岫并肩走在一起的人就成了老九。
“你应该也看见那些影子了吧。”老九说。
青岫对老九的话并不惊讶,如果他稀里糊涂睡了一夜,那他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青岫点了点头:“是一群浅发人,衣着和我们不大一样,像是来自不同的时代。他们之间似乎也不是很熟悉,或许他们本身也不属于同一个时代。”
老九却对青岫的话惊讶了,没想到他居然冒险从花瓣里往外看。
青岫望着老九蹙眉看向自己的黑眼睛,他似乎在审视自己的眼睛有没有被日光灼伤。
也许老九没有蹙眉,但迅速的老去让他的脸上有了中年男子的沧桑感,浓眉之间的深深折痕也有着无法避免的岁月痕迹。
青岫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但他也并不那么关心。
“我做了简单的遮挡,匆匆看了一两眼。”青岫解释。
“哦,”老九点了点头,脚步虽说不上沉重,但还是失去了前两天的那种轻快,他说,“我数了影子,正好是三十五个。”
青岫怔住,三十五个,正是大家所携带的珍品金币的数量。
“难道,我们一直携带着他们的灵魂前行?”青岫猜测。
“也许就是负能量,或者说是怨念。”老九拍了拍怀中的衣袋,那里面就放着他的七枚珍品金币。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最终这些珍品金币会被怎样处置,这些浅发人的灵魂,或者说是怨念,会飘向何方。
黑森林里密植着黑色树木,连草地也是黑色的。
渐渐大家听到了不远处的水声,智亿诺说:“这应该就是那条河的源头了吧,如果我没记错,水源处已经离森林尽头不远了,那扇门就在附近。”
大家的心情都不免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又走了一阵子,还是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门。
“我怎么感觉,这个地方那么怪呢,”大灰灰第一个发出了质疑,“水流声越来越小了,这些树木怎么也……”
“特别假。”老九直接说。
这个说法大家都赞成,智亿诺说:“对,眼前一切很像是某种道具布景。”
虽然大家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夜视效果,但还是发觉了不对,森林失去了气味,失去了真实感。
青岫:“我们可能快看到门了。”
前面越走越宽阔,却越来越黑。
“天啊,那是个大黑洞吧?”令狐指着前方。
大家不约而同慢下脚步,智亿诺道:“水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我感觉咱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和刚来这儿时抽盲盒的情况有点儿像。”大灰灰怕了,主动走进了队伍的中间地带,“咱们要是进了黑洞,是不是就跟刚来时那样,到处都是黑的,只能看见一些亮线条。”
大家离前面的黑洞越来越近了,突然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嘀嘀”声。
众人后退几步,声音才消失。
“恐怕咱们想进到洞里也没那么容易。”令狐望着脚下的一片区域,在与前方洞口相连接的地方,是一条通道,通道很明显是人为修建成的,有些像跑道,还有些像是流水线上的输送带。
就在通道的两侧,是同样的印刷字——无差别通道。
令狐试着走上前去,再次站上了通道,刺耳的“嘀嘀”声又响起来,就在前方洞口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以电子显示的方式出现了。
“无差别通道是什么意思呢?”智亿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尝试着踏上去,很快也得到一个红×。
“要不,浅发人试一试?”智亿诺说。
大灰灰被委以重任,像第一次走红毯似的小心翼翼踩了上去,随着一声“嘀——”,前方出现红字“通过”。
大灰灰被吓坏了,急忙退了回来,拉着青岫让他这个浅发人也试试。
结果青岫失败了,老九也没能成功。
大灰灰突然问:“贝叶,你不是说你也留着配重片呢?你没弄丢吧?”
青岫:“配重片一直在我背囊里放着。”
大灰灰:“你就没有戴在身上?”
青岫和众人:“怎样戴在身上?”
大灰灰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居然脸红了,挠了挠地中海脑壳:“虽然咱们这样的身体不需要吃喝拉撒,也不用繁殖后代,但是我还是对这具身体挺好奇的,你们几个,就没有偷偷观察一下自己的身体?”
大家顿了顿,一起摇了头。
大灰灰:“……,主要是我冷不丁变得这么轻盈了,实在是兴奋得不行,就忍不住欣赏了匀称的身体……结果,我就发现,自己的肚脐特别奇怪,是一个大大的圆形凹陷。大小和配重片完全一样,然后我就把配重片放进了肚脐的凹陷里,正合适。后来想取出来也不好取了,我干脆就这么戴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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