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继续说话, 唇角带着点淡淡的讽刺,让下巴上精修过的船锚胡型具有了几分金属质感:“我们自己都清楚, 我们都是从现实世界来的结契者,并不是这个什么许鸿昌的子女,我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毫不熟悉的陌生人,而这个狼人杀游戏,我更是闻所未闻,相信诸位中也有人和我一样, 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个游戏。”
他在说谎。
青岫微微垂下眼帘,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如果此前闻所未闻,他又怎么能确定, 这个游戏不是幻境世界独创的游戏?
他指出, 结契者中“有人”和他一样从未听说, 换个说法的话, 则他认为“有人”之外的人,是听说过这个游戏的。
之外的人也来自现实世界,说明他实则很清楚, 这个游戏是现实世界中就有的游戏。
这个人率先冒出来, 并有意说明自己从未听说过狼人杀游戏,那么显然, 在现实中他不仅仅只是听说过,很可能玩儿过并熟知玩法。
是想扮猪吃老虎么?
“鉴于此, 为了避免做猪队友,”扮猪的男人表情转而真诚恳切,“如果诸位中有谁曾玩过这个游戏,还请再为大家详细讲解一下具体的玩法, 例如,身为平民应该注意哪些事项?身为狼人又该如何以少胜多?”
他在诈。
诈出其他玩过狼人杀的人。
一旦有人被诈出来,恐怕这个男人会先想办法将之淘汰掉,亦或结盟通关,剩下从未玩过游戏的初手们,很容易被他或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见还是没人肯冒然开口,男人笑笑,摊了摊戴着一枚白金指环的手:“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为其他人讲解玩法会增强别人的实力。玩法并不是秘密,在游戏的过程中,大家慢慢地都会了解。”
男人向前微探着身,游刃有余地拿捏着既诚恳又能施予一定压迫感的语气:“但毕竟,这个游戏是分为两个阵营的,我们每个人都有队友,如果不赶紧令所有人更熟悉玩儿法的话,被队友误伤的可能性将非常大,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十分不利,不是吗?”
“你的用心很叵测啊,”一个听起来有些轻浮的声音,来自一位大概在头发上用了一吨发胶定型的男人,穿着一身难以描述的玫瑰粉色的高订西装,整个人从头到脚似乎都在往外冒着油,“你敢保证熟悉玩法的人不会成为狼人的杀害目标?或者,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你其实就是狼人?”
胡子男人笑起来,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从容:“恰恰相反,我倒认为,只有狼人才会伺机反咬别人,指称别人为狼人,以减轻自身的嫌疑,你说呢?”
“原话奉还给你。”粉西服的男人冷笑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轻浮且奸猾的笑。
青岫视线微顿,再一次打量过在场众人的面孔。同为许鸿昌的子女,十二名参与者的长相自然都有着几分相似。
于是偏头,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过一只茶杯,杯中的红茶已凉,茶汁清澄,青岫垂眸看去,在倒影里见到了一张与其他人相似的脸。
不是他自己的面孔,也不是第一次进入幻境世界的那张面孔,不仅相貌又变了,似乎连体型身材也变了。
至此大概已经可以确信,每进入一个幻境世界,“结契者”的外形都会根据在该世界中的角色不同而变化。
也好。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更便于伪装和隐藏。
青岫从茶水面上抬起目光,再度望向厅中的结契者们。
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个擅于伪装的隐藏高手呢?
“现在不是生口角的时候,”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开口,三十来岁的年纪,遍身珠光宝气,穿一袭长至脚踝的黑色长裙,“既然大家的角色是兄弟姊妹,是不是该先彼此认识一下——至少,我们总得知道对方的角色叫什么,不管是投票也好,还是用游戏专用手机选人也好,都需要知道大家的姓名。”
“不知道这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一个BUG,”有人说道,“既然设定我们是兄弟姊妹,就该给我们输入关于自己这个角色和对彼此的相关记忆,比如姓名、性格、从小一起长大的片段什么的,奇怪的是这些都没有,我们之间完全就是陌生人。”
没有人去附和这个人的话,大多数人大概都清楚,以陌生的身份和认知来玩这个游戏,或许才更为公平一些,记忆和感性认知,往往最容易干扰判断。
有人站起身在自己各个兜里摸索,企图找到什么对自己这个身份有帮助的东西。
然而没有,青岫的兜里除了那枚金币之外,就只有一块男士手帕了,掏出来的时候扑鼻的香水味甚至让他下意识地偏开了头,并惊动了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那人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和好笑地循味看过来,瞟了眼青岫手里的手帕,身子就向后仰了仰,并伸出一根手指横着挡在鼻子下方,发出了土地公公般的声音:“大圣,收了神通吧。”
青岫:“……”
默默地将手帕塞回裤兜,余光里的男人重新正回了身子,搭着两条腿,手里把玩着一只镶着红宝石的白金烟盒。
“没有名片,也没有身份证,或许该去问问管家?”卷发女人道。
“我想,可能房间里那个什么游戏专用手机上会有,去看看吧。”有人道。
大家看来都没有什么异议,纷纷起身,向着客厅外走去。
青岫走在后面,他的身后是那个让他收了神通的男人,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停下来,似在打量,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众人在别墅里绕了一阵,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穷奢极欲。
法国的莱茵瓦,俄罗斯的原木,意大利的装甲门,八种顶级石材,24K金装饰的墙面,顶奢的家具,珍稀的艺术收藏品,私人地下湖泳池,保龄球馆,图书馆,甚至专门的雪茄室,就是餐厅,都有不同风格的六间。
尽管一切皆虚幻,可乱花总欲迷人眼。
不少人的注意力,被这穷尽自己想象也无法脑补出来的奢豪华丽分散,流连在各个房间,暂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青岫转身去寻刚才路过的通往二层的楼梯,发现身后的那人不知几时已不见了踪影。
顺着造型优美装潢大气的宫廷式楼梯上到二楼,在某房间的门外看到了那人。
那人正伸着手指摁房门上的指纹锁,得到了一声电子提示:“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
再摁一下,还是“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
青岫偏头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扇房门,门上齐眉高的地方,嵌着一枚纯金錾字的小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名字:许谐。
许谐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只有房主才能凭指纹解锁进入房间。
青岫顺着走廊挨个儿看房门上的名字,伴着那人不断制造出的“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的提示音……
直到走至这人对面的房间门前,在门牌上看到了“许诺”这个名字。
再看这人房门上的名字,写的是“许译”。
见这人还在“指纹错误,请重新输入”中,青岫有些想建议他再确认一下他自己是不是叫做“许译”,但大概觉得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太礼貌,所以出口的话就成了:“或许录入过指纹的手指不是食指。”
这人转头冲他笑笑,伸出左手的小拇指给他看:“其他九根都试过了,如果这最后一根仍然进不去的话,我就只能脱鞋试脚趾了。”
青岫:“……”
这人说着转回头去,用左手小拇指在指纹屏上摁了一下,听见门锁“咔嗒”一声,终于开了。
看着自己翘起的左手小拇指,“许译”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这种进门手势……好骚啊。”
青岫:“……”
好在“许诺”的指纹录入手势没有搞到那样骚气,摁下食指,进了房间,青岫关好门,迅速打量了一遍整个房间,见装潢布置依然奢华,落地大窗外仍是那片看起来如同布景板一样的雪山,房间当中的大床上,放着一部手机。
青岫拿起手机,提示指纹解锁,桌面上只躺着孤零零一个图标,狼头标志,文字标注:狼人杀。
点开图标,打开的界面上三行四列地排着十二个许氏子女真人相貌的头像,下面也标注着各自的名字。
青岫找到许诺的头像点了一下,弹出来的对话框里写着几行字:
【许诺,你好!
你在本次游戏里的角色是伴侣,你可以:
>>点此查询另一位伴侣角色;
2>>点此与其他玩家通话。】
青岫点了,新的对话框弹出来,正中央便是另一位拿到伴侣角色的人的头像,一张脸和他现在的这张脸有六分相像,唯独眉毛看起来更飞扬一些,眉尖上扬,抬着下巴,既像调侃又像调戏地睨着屏幕外与他的头像对视的人。
头像下方是他的名字:许译。
竟然是他。
在名字的下面,还做了一个标注:许鸿昌第四子。
标注的下面又是几行字:
【伴侣,平民阵营角色。其中一个死亡,另一个也会随之死亡。所以,要和你的另一半一起努力活下去哟!
你可以:
>>点此和另一位伴侣通话;
2>>点此返回上级菜单。】
青岫正要返回上级菜单,界面上却突然弹出一个通话邀请,头像正是许译。
青岫顿了顿,点了接听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许译的一张大脸,两个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视频通话,猝不及防地隔着屏幕四目直直相对,不由都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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