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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陆】琵琶案(20)

凶契[无限流] 瑆玥 6068 2024-01-21 18:12

  青岫看向那树, 摇了摇头:“不知。”

  “它叫荚蒾,学名为皱叶荚蒾, 是经得起霜雪的常绿观赏树,”沈辞笑容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慢慢地往下说道,“这种树在不同的地方,还有些不同的别称,亦或说俗称,比如大糯米条子, 比如毛羊屎,比如黑汉条子,还比如……山枇杷。”

  青岫目光不由一凝:“枇杷。”

  “不止是它, ”沈辞却做了个话还未说完的手势, 又指向那畦红凤菜, “这是红凤菜, 又叫红菜、木耳菜、紫背菜,或两色三七草,以及, 玉枇杷。”

  两人视线交汇, 青岫凝思道:“二者别称都与枇杷相关,又都被种在案发地旁边, 便是再巧也不能巧到如此地步,可见此处正是凶手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作案地。”

  “所以, 会不会马有财所以为的,周蟠放置枇杷果之处,是在这里,才会往这边来的?”沈辞动了动眉头, “照理,那琵琶石雕可比这两种植物更直观些,且这植物别称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马有财这脑子里是转了多少个弯子,才会舍琵琶石像而取此处呢?”

  “或许,周蟠曾将这两种植物的别称告诉过马有财?”青岫道。

  沈辞点头,招手叫来个下属,让把马多金拎来,而后问他:“这两种草木是谁主张种在此处的?”

  马多金又忙叫来马家管事的,管事的答道:“当初准备奇石小宴时,园子里许多景儿都要拆了重新布置,家中几位爷各领了项差事,小的记得是表少爷领了采买花草树木的差,这两样应是他买来的。后头布置园景,请的是城中的郑巧匠统筹,图纸是他画的,我们自家请了壮丁匠人照着图纸布置起来的。”

  “去把郑巧匠找来。”沈辞道。

  趁着郑巧匠未进府的空当,青岫同沈辞继续细查这周边一草一木,一土一石,不过除了这荚蒾树和红凤菜外,未再发现其他与枇杷有关的东西。

  青岫看了看假山后头那些零散的矮石,一掀袍摆便要蹬着这些石头往假山顶上攀,沈辞忙拦在头里,道:“还是我上去吧,看再摔下你来。”

  青岫有些无奈,道:“我何至于此,今日上午我已上去过一回了。”

  “那这会子又要上去做什么?”沈辞问。

  “如果凶手只有周蟠一个,他是用什么方法隔空杀掉马有财的?”青岫看着他,“隔空杀人,与刘木头案属同类杀人手法,既是如此,那用以杀死马有财的石头,必然有可以隔空触发的装置。我想上去再细查一遍,此前虽已查过,但兴许思路一时被局限住,没能往更深更宽处去想,以至错过了一些近在眼前的线索。”

  沈辞点头道:“既如此,我同你一起上去。”

  说着也不等青岫,率先踩着那几块矮石向着假山上攀,许是平时做惯了类似之事的,攀爬得行云流水,三五下便到了顶上,而后返身伸下一只大手来,看向青岫:“来。”

  来什么来。沈辞暗骂风流沈探花,但这会子再想收手已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伸着。

  青岫目光在这手上落了一落,没有多犹豫,却也没有去握这只手,而是自己掀了袍摆,扒着石头往上攀,沈辞未说什么,收回手看着他,见小胳膊小腿儿攀得虽稳却有些许费力,不由叹着摇了摇头,忽地伸手拎住青岫后领,提小鸡仔儿似的一把就给提了上来。

  青岫:“……”这次绝不是沈探花。

  沈辞面带无辜地冲他眨眼:“祝你下回附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青岫挑眸看了他一眼。

  沈辞便发现小师爷的眼睛会说话,说的是:到时便让你重温一下腾云驾雾的滋味。

  沈辞没忍住,笑了两声,同青岫一起在假山顶上细查。

  假山顶凹凸不平,若想放一块本案凶器那样大的石头,实则极为不易,单抱着石头爬上来就已经很难做到了。

  两人在假山顶上并没能有新的发现,从山上下来,青岫又在马有财陈尸附近的假山上细查,而后又挨个儿拿起现场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反复琢磨。

  正此时,听得附近翻地搜山的衙差们一声欢呼,见一人手里托着三颗白花花的骰子跑过来,禀道:“大人!找着了!就在那块大石头的缝儿里,掉得颇深,幸得属下们搬起石头晃了晃,听见里面有响动,这才给发现了!”

  “好好好,”沈辞心说这起子NPC总算干了点人事儿,嘴上又夸又赏,“回去一人赏你们一锭大元宝。”

  众衙差齐声欢呼,险没把沈辞震得当场失聪:直娘贼,夸不得,一夸又不做人!

  沈辞过去看了看那找着骰子的石头,缝是天然的缝,里头足一尺深,曲折回旋,直接向内看是看不到底的。

  这石头是活石,即石根儿未嵌入地下,可在地面随意搬动,十有**是周蟠刻意设于此处的,方便事发后及时销毁证据。

  沈辞掂了掂这三颗骰子,果不其然,里头灌了铅,随手丢出去落在地上,殷红如血的三个“一点”——最小点数。

  “去,把事发当晚所有在翠盖轩的人都带去翠盖轩,”沈辞吩咐着,转头看青岫,“我去复盘当晚行酒令时的情形,你可要一同去?”

  青岫想了想,道:“我继续在此处找线索,你若有新发现,回头告诉我便是。”

  两人便分头行动,沈辞带着人去了翠盖轩,见马家主仆同一众宾客都老老实实地等在轩中,沈辞懒得与这些人说场面话,进来便一挥大手:“汝等现在将案发前后在轩中情形重新演绎一遍与本府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府尊大人这是什么癖好,喜欢看戏?

  “磨蹭什么?”沈辞拿出一府之尊的威严来,断喝一声,“违令者立时摁在地上打板子,左右!”

  两旁才得了府尊许诺赏大元宝的衙差精神正足,闻唤立时齐声大吼:“在!”

  ……险没震得轩中众人当场集体失聪:这些官差是一点人事儿不干。

  沈辞脑瓜子嗡嗡的:“……备好棍棒……盯着,但凡有犹豫扭捏不肯依令行事的、偷奸耍滑有意隐瞒的,立时拉出来打!”

  恐自己这伙子夯货手下再来一声吼,沈辞话缝儿都不留地立时向着轩中众人一挥手:“开始!”

  众人登时慌作一团,脸吓白的,原地乱转的,两股战战的,来回无措乱看的,急切间终于听得有人颤抖着嗓音生硬地朗诵出一句来:“啊!只喝酒,实无趣,不如大家来玩行酒令,啊!”

  沈辞:……好家伙,共鸣腔都朗诵出来了。

  众人连忙纷纷吟道:“啊!好也!”

  沈辞也顾不得这伙人演技浮夸,立在旁边盯着细节处,至有马有财的戏份时,马多金便口述过程,而后旁人再继续原景重现。

  用来行酒令用的骰子,是一副新拿来的骰子,众人自不可能再掷出当夜的点数,不过哪一局是谁点大、谁点小,大家都还记得,因此掷骰子也只意思意思罢了。

  终于进行到周蟠为令官的那一局,他是倒数第二个掷骰,见随手掷了个二点,三点,五点,口中郁郁道:“此局小民实掷了三个六点,因此做了令官,早知如此……唉,恨不能剁了我这双手!”

  沈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废话不必多言,你后头是谁掷?”

  “是家父。”马多金在旁答道,也是一脸悲痛。

  沈辞便立在马有财当时所立的位置,道:“假设本府便是马有财,当时他是如何掷的?”

  马多金有些不解,道:“就,就拿过骰子随手往桌上一扔……”

  “拿过骰子?从哪里拿过?是一颗一颗拿,还是一把拿了三颗?”沈辞慢慢问着,目光扫过桌边众人。

  众人不明白府尊为何细究这个问题,倒也跟着他的问话凝神回想,有人率先想起来,道:“记得是周表少爷递给马老爷的,当时周表少爷刚掷完,因掷了三个六点,大家都齐声叫好,周表少爷正随手拿起那三颗骰子,听大家叫好,便拱手自谦,而后轮着马老爷掷,周表少爷便直接将骰子递到了马老爷手里。”

  沈辞慢慢笑起来:“于是马有财便掷了三个一点?”

  众人纷纷答是。

  沈辞目光落在周蟠身上,周蟠却低着头不言语,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如此——沈辞只觉周蟠身上才刚那股子郁丧之气似乎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隐隐的倔强与坦然。

  这是个聪明人。沈辞心想,事至此,想必他已觉察出自己的作案手法被勘破了七八,只是这份坦然,不知是准备担当起罪责的无畏,还是有信心于自己作案手法最关键的一环不可能被破解,因而无法被定罪。

  沈辞让衙差将众人带下去重新看守起来,尤其让仔细看住了周蟠,以防这个似乎有些倔强的小子寻死解脱。

  而后又去了案发处,见他那小师爷秀挺挺地立在假山旁,像一丛青竹般,迎着傍晚的春风垂眸静思。

  如若不是脚下土地上曾发生过血案,眼前这情形儿分明是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

  沈辞不由想起了好友房里摆的那张相,想起了相上的那个人,想起了昨夜的相思。

  于是沈探花赋予的风流浪漫性子又冒出来作怪,一向怒马江湖,风糙砂砺卷裹出来的沈辞,脑海里又不受控地冒出诗来,什么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沈辞一脸牙疼。

  “怎么了?”青岫听见他脚步声,转脸过来,正把他那张怪脸看在眼里。

  “没什么,被酸着了。”沈辞道。

  “……你又乱吃什么了?”青岫无语。

  “……”沈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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