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学义找回来之后,兰成的话变得很少,跟自己说的话就更是屈指可数。
    她是个女孩儿家,当然不能上杆子的追着他去问。
    可是她心里却明白的很,这一路回去,只有兰成能护住她,他一眼看去就是那种特别让人信得过的人,如果不是有兰成,她死也不想回去淮海。
    淮海……
    这两个字眼从脑海之中闪过,宋凝香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一抹微弱的恐惧闪了过去。
    许忠扫了一眼,没太看清楚她的神色,只是瞧着宋凝香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不由叹口气瞧了兰成一眼。
    这个少年郎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那边兰成和大夫已经说完了话,亲自送大夫出去了。
    许忠便跟了上去,在门前和兰成对上,他刚要说什么,兰成直接道:“别劝。”
    许忠默了默,“据说那宋三元选女婿更看中人品,你的人品自是没的说,而且我看那宋小姐很依赖你,眼珠子一直绕着你在转,这真的是绝佳的机会……”
    兰成摇头:“她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你觉得我们需要这样的人?”
    许忠想说,他们的确不需要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但他们需要钱啊。
    许忠跟着兰成的日子也不短了,这段时间来形势也看的更清楚,这个糟烂的朝廷,打仗是迟早的事情,他们这批人就是要等着时机到了推翻朝廷暴政自己做主人,可要推翻朝廷是需要招兵买马需要银子的,他们现在这样端着“人品”,混到什么什么时候去?
    兰成竟说起“需要”的人来,完全是一颗心都扑到封长情身上去了,可他们和封长情……
    见兰成不回院子反倒出去,许忠几步跟了上去,“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
    “随便走走。”
    许忠瞧着就知道兰成是躲着宋凝香,也没说什么,跟上去,“那我陪你吧。”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百无聊赖的走在街道上,最近榕城戒严,这个时辰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多。
    忽的,暗巷之中有一人影飞速闪过。
    兰成和许忠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那人影行动极快,擅长在暗夜之中寻找躲避处,若非兰成和许忠两人盯着,差点就跟丢了。
    跟到一处略宽的巷子时候,一顶轿子刚好停下,轿夫压了轿杆,一个年轻公子一瘸一拐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一旁小厮赶紧扶持,“公子,您慢着点――”
    却在这时,破风声起,一柄长剑嗖一声朝着那年轻公子的喉咙而去。
    却在一剑封喉之前,被暗处跳出来的一个人踢偏了剑锋。
    兰成挡开了那黑衣人的攻击,立即和那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许忠也从一旁跳入战局。
    那黑衣人招式诡异,出手极快,在和兰成许忠对招的同时竟还能分出招式去攻击那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蒋玉俊,此时骇的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在榕城参政的后巷里刺杀他。
    他身边带的轿夫和小厮早被那刺客踢的四仰八叉,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他。
    不过现在刺客被两个陌生人缠住了。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蒋玉俊立即手脚并用的朝外爬去,只要进了参政后院,谁能伤的了他?
    可就在他快要爬去敲门的时候,只听铮的一声,他右手手腕处忽然剧痛,惨叫道:“啊――我的手――我的手――”一根带血的削尖木棍落到了一边。
    就是这只木棍,竟然削断了他的手。
    此时参政府内传出吆喝声,里面的侍卫听到了喊叫,已经朝这边冲来。
    那黑衣人阴冷的看了兰成一眼,隐入夜色之中。
    兰成和许忠立即追了过去。
    刚才那黑衣人的那一眼,跟那日在溶洞的时候唐进看蔡勇的眼神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唐进不成?
    他和许忠追出去半个时辰,对前面的影子不依不饶不放过,外面的侍卫又在全城搜捕刺客,前面的人所能躲避的地方不多,终于在花街后巷,兰成和许忠将那黑衣人堵住。
    “你是谁?”兰成沉声问道:“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黑衣人一把扯下脸上黑巾,不是唐进又是谁。
    兰成怔了下。
    唐进冷冷道:“怎么,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什么人都想救?”
    兰成皱了皱眉,“你和封姑娘在一起,若随意杀人,必定给她招来无数麻烦。”他猜测唐进是为海陵白瑾年办事,杀人他能理解,但封长情跟着他,岂不是随时处于危险中。
    唐进表情冷漠,“无数麻烦?给她招去无数麻烦的人是你吧?你很清楚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阿情与你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不要再动不动把她挂在嘴上,我和她的事情,也不劳你费心,管好你自己就是。”
    兰成本想问封长情在哪,却被唐进这几句话堵的说不出来。
    许忠道:“唐公子说的是,封姑娘的确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今天的事情,我们也只是凑巧就在那,如果给唐公子造成了什么困扰,很抱歉,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可以――”
    他觉得唐进这个人很神秘,今天去杀那个人,应该是办什么要紧事,他和兰成今天是坏了人家的事了。
    花街前搜查的官兵声音很大,不断传来。
    唐进一边脱下黑衣丢弃,一边转身离去,“只要你们离我和阿情远点,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话落,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许忠拉了兰成一把:“快走,被官兵看到就解释不清楚了。”
    兰成点点头,也和许忠很快离去。
    唐进没有再去苗府。
    他今日在苗府后巷动手,必定惊动苗鸿基,最近这段时间再想取蒋玉俊性命便有些难了。
    夜色之中,他的脸阴沉如黑铁。
    怎么都没想到,随手易了一个婢女,居然是那么个爬了蒋玉俊床无数次的人,他一探到这个消息,就明白了封长情晚上看着他的时候那奇怪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又听说蒋玉俊还和“青梅”在花园拉扯,他的火气就上了头,自己两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竟然敢肖想!
    冷风一吹,唐进也冷静了不少,这个蒋玉俊,既然今晚命不该绝,那就让他多活几日好了。
    还有那个赵雪,他最近这几日好好跟那个李东学“聊了聊”,发现赵雪和李东学这一对奸夫隐妇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两日得好好守在侯府附近,等封长情把解药给安南候喂下,就立即接应她出来。
    ……
    参政府
    “舅舅,好痛……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没救了……”蒋玉俊疼的哭喊起来,手腕上的剧痛,没有因为大夫的诊治有分毫缓解,反倒刺骨锥心一样的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种痛谁能承受?
    “大夫、大夫、你轻点!”苗家人丁单薄,苗鸿基膝下只有女儿没儿子,一直对蒋玉俊抱着厚望,当亲儿子一样的疼着,此时见他这样又是担心又是气愤,转头出去就问:“抓到人了吗?!”
    侍卫心头一跳,支吾道:“那贼人似乎对榕城十分熟悉,东躲西藏就不见了人影……”
    苗鸿基脸色一沉:“给本官全城搜捕,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等!”
    “是!”
    苗鸿基又大步进了里间,看着额头滚出豆大汗珠的蒋玉俊心疼不已,坐到跟前儿安慰:“俊儿放心,舅舅一定把那贼人找出来,挑了他全家手筋脚筋给你报仇!”
    “多谢……舅舅……”蒋玉俊吃力的点头,又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今天来找舅舅……是发现府里、有个叫青梅的丫鬟……很不对劲……舅舅你、要去查一查、查她……”还断断续续把自己夜色中被揍的事情说了。
    “好好,舅舅这就去查,你好好休息!”
    苗鸿基给身后的幕僚使了个眼色,那幕僚很快退去。
    大夫已经处理完了伤势,苗鸿基就把大夫唤了出来,询问蒋玉俊的伤势,“怎么样?”
    大夫皱着花白的眉毛:“右手的经络是断了,就算以后长好,也不能用了。”
    苗鸿基沉声道:“不能用了是什么意思?”
    大夫谨慎的道:“正常生活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能使力……”
    “知道了。”
    大夫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苗鸿基听着里间蒋玉俊痛的期期艾艾的声音,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冷厉。
    到底是谁,竟对俊儿下这种杀手!
    “李丁回来之后让他来见我,不管多晚。”苗鸿基下令,进了书房。
    李丁就是那个去查婢女青梅的幕僚。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但因为蒋玉俊遇刺的事情,整个参政府灯火通明,没有半分懈怠。
    李丁进到书房禀报:“那个青梅原本是夫人院子里的婢女,屡次想攀上大公子,还曾在公子跟前宽衣解带,根本不是个安分的,后来姑太太就把她遣到了十姨娘赵雪跟前去,那晚赵雪从外头回来被张茹关起来了,也不知怎么的,当时张茹就看中了青梅,不让她随着十姨娘去关柴房,放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后来又遣去了厨房。”
    苗鸿基拧着眉毛,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厨房?”
    “是。”李丁思忖了会儿,道:“厨房人多口杂,各房各院的吃喝用度都要经过厨房,厨房边上还有角门,也能监控进出的下人,属下怀疑,这个青梅莫不是蒋世子离开之前留下的人?”
    苗鸿基也深以为然,沉着脸道:“她一定就是蒋玉伦留下的厉害角色,俊儿这次受伤也和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她做的!本官就这么一个外甥……”还是当儿子一样惯着的外甥,竟被她挑断了手筋!
    李丁道:“如果她是蒋玉伦的人,咱们只要一动手,就表示咱们和侯爷中毒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苗鸿基沉默着,表情却十分难看。
    李丁又道:“不过属下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他附耳过去跟苗鸿基说了几句话。
    苗鸿基皱着眉问道:“万一张茹早就知道青梅是蒋玉伦的人呢?”
    “她那样的蠢,蒋玉伦就算留了人也不会告诉她的。”
    苗鸿基眯起眼,“那就照你说的做。”
    ……
    侯府柴房
    赵雪已经被关了五日,整个人憔悴、狼狈,浑身脏污,而这对她来说都并非不能忍耐,真正无法承受的是她的心。
    她在侯府这大半年,一边和侯爷虚与委蛇,暗中又和自己的情郎李东宝暗度陈仓,侯爷赏赐了好多的东西,她都悄悄的送出了侯府给了李东宝让他存着。
    她看出侯爷对女人的新鲜感不会太久,只要在侯爷对她没了兴趣之后,她想个办法逃出侯府,到时候有这一大笔存下的银子,以后生活也可以保障。
    可是,现在她都被关了这么久了,每天都有人来审问,还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这次她和李东宝虽没被侯府的人抓住,但却被那对厉害的男女给发现了,这事儿吊在她心里总是让她万分不安,她好怕那个女的忽然把她的事情给抖出去……
    她就这样彷徨而不安的又度过了一晚上,如同来时的这几夜一样根本无法安睡。
    清晨,送水的人很早就来了。
    这几日都是只给一小碗水吊着她和苗氏的命。
    她因为心虚不敢喊叫,苗氏却是连着又叫又骂两日,只不过不吃不喝两日现在也早没了叫喊的力气。
    她有些虚脱的把那碗水端过去,稍稍抿了一口,忽然怔住了。
    碗下有一个扁平的小纸包,打开来,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平板东西。
    哗啦。
    赵雪手上的水碗掉落地面。
    没了力气的苗氏骂骂咧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张茹,你这个贱人……贱人……等侯爷好了,我……我要你好看……你敢关我……不给我饭吃……你等着……”
    赵雪被这骂声叫的回了神。
    手指颤抖的捡起掉下去的那个圆片,紧紧的捏握在手中,脸色白的像个死人。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知道那件事情的只有那个人,这个东西必定是他们送进来的。
    他们是什么意思?
    赵雪的心七上八下,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很快,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把那纸包捡起来,里里外外都看了一圈儿,在纸包内侧看到两个小字。
    青梅。
    他们让她嫁祸青梅!
    可青梅……李东宝还在假青梅和那个男人手上,万一她嫁祸了青梅,害死东宝哥怎么办?
    她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中。
    ……
    封长情顶着青梅的脸照旧在厨房之中帮着忙。
    “哎你听说没,大公子昨晚出去就没回府,好像是在参政府后巷里遇刺了。”
    “我也听说了,人应该是没事,连夜找了德安堂的赵大夫呢。”
    “真的假的?榕城还有人敢在参政府后巷里触苗大人的眉头吗?”
    “谁说不是呢,现在外面都在传,是夫人派人做的,老百姓都说,夫人都敢把苗姨娘关在柴房好几天不给一口吃喝,要是撒起泼来,派个人杀个庶子也是正常去。”
    “嘘……舌头不想要了是不是。”
    封长情低头做事,眼眸不着痕迹的动了动,也不知这些女人们说的是真是假,她倒以为张茹还不至于嚣张到那个境界去,不过,有人能修理那个蒋玉俊,她心里倒也是舒畅的。
    她力气大,人勤快,就是那些婆子和妈妈们想找麻烦也没那个机会,只是人很沉默,在厨房里没多少存在感。
    一切她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两个时辰之后大夫进府,为安南候针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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