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在哪里住？”

　　“在一家……酒店！”

　　简浩天说话吞吞吐吐的，几乎一直不太敢正眼看女儿。

　　简悦然心里奇怪，不过看父亲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反正见面了，以后慢慢再了解吧，来日方常。

　　她又问了父亲很多问题，他有时候只说几个字，有时候干脆沉默。过去的几年，他一定过是很辛苦，简悦然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的心疼。

　　父亲好像困了，不停地打哈欠，简悦然坚持要送他回去，他无奈，只好答应。

　　没想到父亲所谓的酒店不过就是郊区的一家卫生间条件很差的小旅馆。明明还不算太晚，可是前台的人已经躺在角落的小床上睡着了，电视开着，柜台上堆着一堆瓜子皮。

　　“你回去吧，我的房间就在二楼！”

　　“我送你进去吧！”

　　简浩天欲言又止，不过还是慢吞吞地上了楼。

　　原本以为是单间，没想到，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还挤着两个上下铺，一股脚臭味和发霉的气味迎面扑来，简悦然皱眉，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三个床铺上都躺着人，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大，床上都堆着工地上常见的迷彩服。父亲的位置在紧挨窗户的上铺，梯子坏了一半，以父亲的年纪上去应该挺费劲的。

　　简悦然不由再一次红了眼眶，她拉着父亲就往外走，不管他怎么挣脱就是不肯松手，就这样一路拉着跑出旅馆。

　　柜台后面的人醒了，看简悦然的打扮猜到她应该有钱，立刻叫住简浩天索要他这几天欠的房费。简悦然立刻把房费结清，父亲要上去收拾衣服，她哭着说不用了，她再给他买新的。

　　这么多年，不管日子过得多么痛苦，简悦然从来没有哭过，可是握着父亲干柴一样枯瘦的手，她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父亲还活着，可是他却活得没了自尊，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简悦然不敢想象。

　　她告诉父亲现在自己住在韩承轩那里，和他订婚的事也和父亲说了，父亲不肯去那儿住，简悦然只好带他去了附近的酒店，把他安置下来。

　　夜已经深了，简浩天催着女儿快点回去。

　　回奕园的路上，简悦然哭得一塌糊涂，巨大的惊喜之后，她觉得心口发堵，父亲藏藏掖掖的，好像有很多话不愿意跟她说。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女如今跟陌生人差不多，她努力地想要和父亲亲近，而他，却不停地往后退。

　　韩承轩还没睡觉，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

　　简悦然很疲惫，不想说话，韩承轩便没有多问，嘱咐她早点儿休息，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简悦然没有丝毫睡意，天刚亮就起床去了父亲的酒店，怕打扰他休息，她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等。

　　简浩天拉开门，似是急着去干什么，看到简悦然在门口，立刻怔住。

　　“孩子，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让简悦然颇为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几年不见，她有很多话要对父亲说，想多陪陪他，他这么一问，无形中把她推远了。

　　简悦然勾了勾唇角：“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就是……出去买包烟！”

　　“你要什么牌子的，我去给你买，你在房间里等着就行了！”

　　简浩天欲言又止，不过还是乖乖地退回了房间。

　　等到简悦然买了烟再回来的时候，房间的门敞开着，父亲却不在里面。她立刻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无奈，她只好进房间等。

　　一个小时以后，简浩天才回来，他苦着一张脸，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膝盖上还有脚印。察觉到简悦然疑惑的目光，他立刻拽了几下衣角，又弯腰把土脚印拍了拍。

　　“爸，你老实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我……”

　　简浩天目光躲闪，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无地自容都写在脸上。

　　“说吧！”

　　简悦然面色严肃，眼神焦急。

　　“我欠了赌债，还不上，就借了高利贷。高利贷也还不上，那帮人一直追着我跑，我走投无路才回到海城。我没有脸见你，可是，除了你，谁都帮不了我！刚刚他们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逼着我签了一份文件……”

　　简浩天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正眼看女儿。

　　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女儿一辈子都不知道他还活着，起码，在她的印象里，父亲还曾经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家，有过成绩，有过辉煌。

　　简悦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面色更加凝重：“什么文件？”

　　“我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还他们五百万，不然的话，他们就……”

　　他的眼里闪过肉眼可见的恐惧，先是声音颤抖，然后全身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五百万……”

　　简悦然喃喃自语，心里想着拿出她所有的存款，还有多少的亏空。

　　父亲回到她身边，是天大的好事，别说五百万，就算是五千万，她也得想办法还上。父亲老了，她不愿意再去指责他染上赌瘾有多么荒唐，只想着快一点儿息事宁人，好让他踏实下来。

　　虽然说这五年她荣誉满满，诊费和手术费也很高，可是她陆陆续续也捐出去不少，现在手里的钱七七八八加起来大概也就两百多万。剩下的两百多万，也只能借了。

　　看到简悦然沉默不语，简浩天哽咽着说：“对不起，然然，我一回来给你惹了这么大个麻烦。五百万不是小数，要不，我还是出去躲躲吧。我活不了几年了，可不想拖累你……”

　　“爸，您说什么呢？这事你甭管了，一个星期之内我把这笔钱还上！”

　　她的话算是给简浩天吃了颗定心丸，他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然，你一个做医生的，哪有这么多钱啊！”

　　“我有办法，您甭管了！您要是不愿意去奕园，就踏实在这儿住着。我在奕园也住不了几天，到时候我也搬来这里住，这样我也能照顾您！”

　　女儿的容貌变了，可是性格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像从前一样懂事孝顺，简浩天颤抖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一次落下眼泪。

　　简悦然接到电话，又有紧急手术，她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坐飞机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下飞机以后，她直奔峰云集团而去，韩承轩答应借给她钱，不过他出差在外，让她去公司直接拿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