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一阵有节奏的撞击声响起，白敛心一震，下意识地起身转头，便见发丝花白却梳得极其顺畅、面容儒雅却偏偏周身气场强大的老人走了进来。

　　白敛心惊了一惊，看着他绕过自己在上方位置上坐下，努力镇定地低眉站在一边等他开口，这个时候，自己不宜开口抢话。

　　莫老爷子转身坐下后，又等人给上了茶，他才端过茶慢慢喝了几口，却始终没开口叫他，期间眼神扫过他那几眼，束束凌厉如刀，让白敛的双腿都控制不住地发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难以抑制的渐渐加重的呼吸声。

　　莫老爷子一双冷眼底闪过几分光芒，哼，没在他刻意施压之下退缩，还不算太差。

　　“你同玉箫到何种程度了？”

　　冷沉沉的嗓音响起便是直接开门见山，重重压在白敛心上，他额角登时滑下一滴冷汗。

　　“我……”

　　他还没开口，莫老爷子凌厉如刀的眼神就紧紧锁定住他，似乎他敢多说一个错字，就会当场死亡一样。

　　白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手心一片湿润，他暗呼吸了口气，竭力镇定无惧地抬头回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为她，只要我有，只要她肯！”

　　莫老爷子嗤笑，“一切？”

　　白敛重重点头，“是，一切。”

　　莫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已察觉的怒气，却让白敛暗自心颤。

　　“如果我要你放弃父母，倒插门入我莫家，并且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港城陪在她身边，不再踏出港城一步呢？”

　　白敛瞳孔紧紧缩起，脸色陡然泛白。

　　莫老爷子重重放下茶杯，那碰撞声砸得他身体微微一抖，“大言不惭，来人，送客！”

　　他话音才落，只听“噗通”一声，他再定睛，下方高大的男人已经跪在了地上，但那脊背却挺得笔直，那双看着自己的眼里虽藏着几分恐惧，更多的却是坚定与严肃。

　　“老爷子，我可以不踏出港城，可以放弃我目前所有的一切，但唯独生养我的父母不行，我想您也不会对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能放弃的人放心吧？”

　　莫老爷子神色一沉，极具压迫力的目光笼罩着他，“小子，在我面前，巧言令色的激将法这一套起不了作用。”

　　白敛紧紧看着他，“非是激将法，而是事实，我相信德高望重、享外界圣誉的莫家当家人，并非一般的庸俗之辈！”

　　“放肆！”茶杯被狠狠摔在案桌上，茶水洒了半桌。

　　白敛心惊不已，但面上却越发的镇定，“这也是我今天为什么敢前来拜访的重要原因。我相信您的为人，更相信您对玉箫的爱。”

　　莫老爷子陡然眯着眼，白敛定了定神，继续说道，“玉箫的性子，你该明白，我不求其他，只求一个机会，如果她待会儿见面明确说出不想再见到我，那我不会纠缠。”

　　“自以为是！”莫老爷子沉声低喝。

　　白敛眉眼敛出几分锋芒来，“不，只是自信。我明白她对我没多余的心思，但我至少能肯定我在她心中旁人不同。”

　　莫老爷子脸色沉得吓人，周身温度几乎要降到冰点。

　　白敛不等他开口，继续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补充道，“而且您也需要一个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想必以您的信息网，早知道我与玉箫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我的生平信息，即便您再不愿意承认，可此时只有我才是这个最好的人选，不是吗？”

　　莫老爷子眼神陡然一变，若是眼神可杀人，只怕白敛此时已经死了上千次了。

　　白敛强撑着望着他，不再开口，只安静地等他的答案，他知道上方之人一定会答应。

　　两人一上一下，一人气势凌人，一人谦虚却自有傲骨，气氛一瞬间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似乎只要随便一点火星都能点爆那颗隐形的炸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正在白敛脊背全是冷汗，快要以为自己的感觉出错而开始焦虑不安时，上方的人终于沉声开了口。

　　“你想要一个机会，可以。”

　　白敛眼底一喜，但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压着心里的激动，他缓缓回道，“您有什么条件，只要不伤及我父母，其他的我都可以应允。”

　　莫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见的赞赏，“哼，还不算愚蠢！”

　　白敛眼神沉了沉，严阵以待。

　　莫老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突然露出今天见他的第一个笑，只是那笑不仅不如平时儒雅反而透着一股子血气，令人胆战心惊。

　　“很简单，你如果能当靶子而不胆怯，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白敛瞳孔紧紧一缩，他深深吸了口，沉声答应，“可以。”

　　莫老爷子眯了眯眼，唔，还算有胆量。

　　他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佣人走了进来引路，白敛跟着走了到花园院子里头，不过几分钟，佣人们就极其高效地准备好了苹果与飞镖。

　　10米的距离，白敛顶着苹果，看着对面莫老爷子手上反射着冷光的飞镖，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说不恐惧是假的，但他相信素有百发百中飞镖之王之称的莫老爷子不会失手，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

　　他当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为了某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想想之前嘲笑段君斐那货的场景，现在只觉得可笑，原来他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们还真是没什么差别，都是为情所困的傻子，只是段老妖傻得同时还是个疯子！

　　莫老爷子一双精擞的眼将他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看他的目光不再同刚刚开始那般蕴藏着愤怒，啧，就看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再退后10米。”他高高一摆手，不仅是白敛连旁边围观的佣人与保镖的心都跟着抖了一抖。

　　而前来看戏的三太太脸上的笑也僵硬了几秒，看向白敛的眼底也带了几分同情，二太太更是忍不住看向莫老爷子，“爸，这……”却被莫老爷子一个眼神给逼退回了原位。

　　躲在不远处假山后的林姨急得不行，不停地往身后瞧，小姐怎么还不来，老爷子已经多年不玩飞镖了，万一失手出了人命可怎么得了！

　　越想越着急，越看越害怕，林姨重重叹了口气，转身飞跑向后方的小楼。

　　莫老爷子眼角的视线微一收，举着铖亮的飞镖高抬到眼前打量着，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些，光线打在上面越发凌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的呼吸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尤其当他摆好投镖的动作时，连向来刻薄的三太太都捏紧了衣服。

　　白敛只觉得身体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握紧的双手指节泛白甚至转青，一股尿意涌了下去，他此时无比庆幸这些年没少给段君斐当靶子练，又感谢这些年上过的数不清的手术台，没一次又一次生死交关的感受，当自己真正跟死亡距离这么近时，他真的不能保证还能保持现在的镇定，不至于当众出丑。

　　突然，莫老爷子眼眸狠狠一凌，手扬了起来，众人的心跟着一紧，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高喝声传了过来，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住手！！！”

　　莫老爷子还没转身，一道人影就急速冲到了跟前，下一秒，自己手上的飞镖就被人狠狠打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碰撞声！

　　“爷爷，你在干什么？！”

　　莫玉箫一双眼睛几乎瞪成了铜铃，里头的愤怒不可言语形容。

　　莫老爷子扫过远处的男人，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林姨身上，林姨顿时抖了抖身子，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您不用怪林姨，是我自己要来的，你这样实在太！”

　　“玉箫！”吴纤纤心一惊，忙伸手拉住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

　　莫玉箫这才反应过来，回归了些许理智，压着怒气扫向旁边看戏的三太太等人，“二婶跟三婶如果没什么事儿，就去忙自己的吧。”

　　二太太脸色微不可见地一僵，随即笑着点头，“是了，我也差不多该去接露儿下学了，三妹一块走？”

　　三太太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莫玉箫，不情不愿地跟着她离开，而四周的佣人跟保镖更不敢再多看，吴纤纤见状也正想离开，却被莫玉箫反手拉住不放。

　　莫老爷子眼神陡然一凌，吴纤纤只觉得浑身像是针扎一样，但又实在不忍心拂了玉箫的意，只得硬着头皮当做没感觉到他警告的眼神。

　　不过两分钟，院子里头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没了旁人的顾忌，让莫玉箫再也压不住那股火，“爷爷，您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胡闹了，你真要搞出人命才开心？您当现在是封建社会，有点钱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

　　莫老爷子被她这么一吼，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放肆！”

　　“我就放肆了怎么样？！做错事就得要被指出来，以期再无下次，要对生命存敬畏之心，这话是你打小就教我的不是吗，那你现在的行为又算是什么，打自己脸，你脸不疼吗？！”莫玉箫高声打断他，因为太过生气而不停地喘着粗气。

　　“玉箫……”

　　想要劝两句的吴纤纤被她狠狠一瞪，顿时也不敢再劝，装作抬头望天，她实在不敢看莫老爷子那张黑成了锅底的脸。

　　这时不远处的白敛也缓过气来，他想抬脚，却发现双腿僵硬根本走不动，只得抬高声音说道，“玉箫，你误会了，老爷子只是同我……”

　　“你闭嘴，待会再跟你算账！”冷如冰霜的吼声吓得他不敢再开口，这下死定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的……

　　“你！你这个不肖女，我、我！”莫老爷子抬手指着她，满脸怒容。

　　莫玉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怎么样？大不了你打我好了，反正挨打这事儿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

　　莫老爷子脸色一变，抬起的手陡然放下，嘴唇颤抖蠕动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吐出一个字来，几秒后，他狠狠一甩手，重重捶着拐杖往大门口跨去。

　　在路过白敛身边时，他微微一停，不着痕迹地给了他一个凌厉带些警告的眼神。

　　白敛瞳孔微一紧后，一直揪紧的心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这一关总算是过了第一步了！

　　莫老爷子离开之后，他明显感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凌厉了几分，看着那不断朝自己逼近的人，他才放下的心又开始抖了起来。

　　被拉着在他面前站定的吴纤纤看着他这幅怂样，忍不住一阵好笑，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你们在干什么？！”炸毛中的莫玉箫察觉到两人暗中的互动，瞬间跟被点了炮仗一样狠狠转头，吴纤纤忙憋回了笑，朝她连连摇头。

　　“没干什么，只是觉得白医生好像吓得不轻。”

　　莫玉箫怀疑地看着她，吴纤纤僵了僵，迅速走到白敛身边，伸手扯了扯他，却没扯动，“你自己看，玉箫儿，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生气。但你看啊，咱们要不先给白医生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这么僵持下去，我怕他就要憋不住尿了。”

　　她话音一落，莫玉箫愣了几秒后，眼神下意识扫过白敛，原本泛着火光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鄙夷。

　　白敛脸色倏然一阵白转青，他不管不顾地瞪向吴纤纤，这个臭丫头！段君斐你个天杀的老妖怪！

　　吴纤纤抬头望天，不关我事儿，不关我事儿。

　　“既然怕得要死，就别逞这个强，丢人！”莫玉箫凉飕飕地剜了他一眼，重重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吴纤纤看向脸色变得跟调色盘一样的白敛，强忍着笑说道，“行了，危机暂解除，走吧。”

　　“你很开心啊！”白敛咬牙切齿地瞪她。

　　吴纤纤无辜地眨了眨眼，“天地良心，我没有！”

　　“艹！”白敛从喉咙里头憋出一句模糊不清的粗话。

　　吴纤纤挑眉，“我听到了，我会找机会告诉玉箫你骂我的。”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