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初上了车,坐在有栖川宫朝彦旁边,大大咧咧的问道:“吃什么?”
“喜欢扶桑料理吗?”
司鸿初还没吃过扶桑料理,只是听说好像非常贵,马上答应了:“可以。”
“那就好。”有栖川宫朝彦点点头,吩咐司机道:“开车吧,老地方。”
司空宥曾经提起,学校附近有一家和风料理,是扶桑人的据点。
司鸿初后来观察了一下,发现那里确实有很多扶桑人,不只是菁华的师生,还有日企员工。
不过,有栖川宫朝彦却没把司鸿初带去和风料理,而是来到不远处一处高档社区。
这里全都是别墅,其中有那么一栋,没有围墙,四周栽种着郁郁葱葱的翠竹。
竹林密度很大,还很高,完全遮蔽了视线,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有栖川宫朝彦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停好车之后,带着司鸿初走进一个竹木掩映的小门。
等到进了门,司鸿初颇为惊讶,因为这里是一处非常精美的庭院,有假山和喷泉,还有凉亭。
只是,这一切充满了扶桑味道,正中央的一座古典建筑,虽然与华夏古典建筑一样有着飞檐拱璧和五脊六兽,却又有着自己的风格。
有栖川宫朝彦把司鸿初带进这栋建筑,直接来到一个房间,跪坐在榻榻米上。
司鸿初实在不习惯,只好盘腿坐着:“在这里吃饭?”
“这里不挂牌子,一般人都不知道是料理,实行会员制度,根本不接待生客,所有客人都是熟人或者熟人介绍来的。”顿了顿,有栖川宫朝彦又道:“你们华夏也有类似的地方,好像叫做――私房菜。”
“没错。”司鸿初听说过私房菜,还有类似的私人会所,不过那都是有钱人的玩意,自己从来没见识过。
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老头走了进来,跪在有栖川宫朝彦身旁,先是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随后用扶桑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什么。
有栖川宫朝彦指了指司鸿初,用汉语说道:“我今天招待华夏朋友,可以用华夏语说话。”
“好的。”老头改用略有些生硬的汉语,对司鸿初说道:“你好,欢迎光临,我叫北岛太,是这里的老板。”
北岛太冲着,司鸿初鞠了一躬,虽然很客气,却显然不如对有栖川宫朝彦的尊敬。
“好了,你去忙吧,快点上菜。”有栖川宫朝彦微微一笑:“我这位朋友有点赶时间。”
“好的。”北岛太马上退下去,两个身穿和服的女子躬身走进来,在司鸿初和有栖川宫朝彦之间摆上一张小桌,又恭恭敬敬的放上了筷子。
司鸿初有点奇怪:“不点菜吗?”
“但凡这样的高档扶桑料理,是没有固定菜单的。每天早晨,老板会去港口那边,看看渔民有什么捕获,然后购买最上乘和新鲜的海产回来,根据这些海产决定今天给客人提供什么菜式。新鲜度,就是扶桑料理的生命,根据食材不同的新鲜度,扶桑料理可以分做五个等级,而这里当然是最高的a等。”顿了顿,有栖川宫朝彦问道:“你对扶桑料理了解多少?”
“不就是寿司和生鱼片吗。”
“可以这么说。”有栖川宫朝彦点点头,自我解嘲道:“你们华夏人开玩笑说,只要给我们扶桑人酱油和芥末,我们可以把奥特曼也生吃了。其实,生鱼片和寿司的吃法,全都源自华夏,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其实有很大的学问。”
“是吗。”
“总的来说,寿司总共分五大部分,首先是‘舍利’,也就是醋饭。不能是普通的白米饭,而是蒸好之后用昆布出汁,让米饭有昆布的鲜味。然后混入米醋、砂糖和盐,迅速搅匀。舍利必须保证纯白,华夏人搞的扶桑料理,在这方面都不正宗,米饭闻起来有酸味,吃起来有甜味。寿司店有句俗话‘做舍利三年’,只有这样才能把握住正确的调料配比和水米平衡。”
听到这番介绍,司鸿初不禁有了兴趣:“继续说。”
“其次是‘种’,说穿了就是生鱼片,重要的是新鲜度;再次是‘泪’,也就是你们华夏人所说的绿芥末,其实这东西与芥末是两种植物;第四是‘紫’,就是酱油。一家负责任的司店,会把淡口酱油和浓口酱油按一定比例混合,达到最佳口感再呈给顾客。”
“没想到这里面学问还很大。”
有栖川宫朝彦说着话的同时,几个和服美女上来,给两个人的桌子上摆满了东西。
接着,又进来一个厨师模样的人,手上端着各种新鲜的鱼肉和贝类,当着司鸿初和有栖川宫朝彦的面,很小心的切成一片片。
每种不同的食材,厨师会配以不同的盐,比如一道三文鱼寿司,厨师会拿起一个已经削成小球的红色盐块,用刀在上面飞快地刮两下,落下些许的盐沫粘在三文鱼的上面。
仅仅看厨师的工作,就是一种享受。
每道寿司都如同工艺品一样,颜色搭配的非常好看,形状也很考究。
扶桑人有点小家子气,所有吃食都是很小的一份,连各种用具的个头都很小,只是无论筷子还是碗都很精致。
这让司鸿初感到,自己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文化。
据说,三文鱼很贵,司鸿初也没客气,一甩腮帮子就消灭了五份。
司鸿初正想再管厨师要三文鱼,有栖川宫朝彦微微一笑,指着一份银色的寿司说道:“你应该尝尝这个。”
“为什么?”司鸿初只知道三文鱼之前,不知道这是什么。
“寿司所用的鱼,总共分两种:赤身鱼和银身鱼,这是银身鱼当中的代表秋刀鱼。”有栖川宫朝彦说着,把这份寿司推到司鸿初面前:“秋刀鱼的脂肪非常肥厚,捕捞上来之后容易腐败变质,因此普通做法是盐烧或者醋腌。如果想要做秋刀鱼寿司,必须由港口直接运来,马上加工。否则,就算是冷冻,也不再适合生吃。”
司鸿初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点怪,又吃了一口,才觉得还真不错。
“你们华夏市场上卖的秋刀鱼,眼睛有雾,腮部有血。严格的来说,这种秋刀鱼就算烧烤,也已经不再适合吃了”有栖川宫朝彦说着,指了指鱼头:“你看,我们这里的鱼,眼睛清澈透明,腮部没有血迹,绝对新鲜。”
有栖川宫朝彦似乎想要诟病国内的食品安全,不过作为一个扶桑人,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作为吃着苏丹红,喝着三聚氰胺长大的华夏人,司鸿初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面前抬不起头:“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能够吃到秋刀鱼寿司,整个华夏再无第二个地方。”
司鸿初试探着问道:“和风料理也不行?”
有栖川宫朝彦似乎对那家店没什么感觉,只是淡淡摇摇头:“也不行。”
“对了,你刚才说寿司有五大要素,除了舍利、种、泪和紫之外,还有什么?”
“你很心细。”有栖川宫朝彦说着,指了指一小碟黄色的东西:“腌姜。会吃扶桑料理的人,必须要点上一碟腌姜。”
“原因?”
“每次更换寿司种类,或是改变寿司的吃法――比如从沾盐改成洒拧檬汁――腌姜可以重置你的味蕾,以免让上一次味道存留的味道影响下一次的品尝。所以,每吃一快寿司之后,都要吃一块腌姜。”深深吸了一口气,有栖川宫朝彦意味深长的道:“你不觉得腌姜就像生活吗?”
有栖川宫朝彦介绍了一番扶桑料理,司鸿初总觉得是话里有话,他这样绕来绕去,现在终于触及到重点。
尽管司鸿初知道这顿饭价格不菲,很想狠狠宰有栖川宫朝彦,不过听到这话,还是放下了筷子:“怎么讲?”
“如果我们把生活分作很多段,那么每一段生活就是味道不同的寿司,如果在两段生活之间顺利切换,就需要你找到合适的腌姜。”有栖川宫朝彦望着司鸿初,深深的道:“你从东北农村,到广厦来上大学,这个转变就相当于吃寿司时的味蕾重置。”
“没错。”司鸿初微微一笑:“你还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转变的不错,可以说找到了合适的腌姜。”有栖川宫朝彦说着,举起了杯子:“我敬你。”
“我也敬你”司鸿初望着有栖川宫朝彦,一字一顿的道:“谢谢你的这顿饭,有栖川朝彦。”
司鸿初故意没在名字里加“宫”字,试探有栖川宫朝彦的反应。
却见有栖川宫朝彦把酒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很郑重的道:“我们不要再绕弯子了,你可以叫我有栖川宫朝彦王。”
“你承认自己是亲王了?“
“我确实是皇族”顿了顿,有栖川宫朝彦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扶桑的隐世皇族,对你们华夏人来说没有实际意义。”
听到这句话,从厨师到事奉两个人的和服美女,全都跪下来冲着有栖川宫朝彦磕头。
有栖川宫朝彦冲着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