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威冷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生来就比旁人力气大一些, 身子也很灵活。
小时候跟着隔壁村里的一个镖师学过一些武艺。
长大了之后,靠着这身武艺入了王府,成为侍卫。
这王府不是在京城的府邸, 王爷虽跟当今圣上同姓,却是远了不知道多少层的关系。
王府内生活骄奢淫逸,主子们勾心斗角,既没有守护一方百姓,也没有好好练兵, 担起自己的责任。
他一直想靠着自己的武力做些什么。
当听说边关打仗,而王爷将要带一队人马去支援时,他心动了。
等到了边关, 经历了真正的战场, 不少人退缩, 可褚威冷却爱上了这里。
这里有他的梦想,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虽然在边关待久了, 他发现很多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且这里的勾心斗角并不比王府少,可他依旧热爱着这里,坚定走着自己要走的路,守护该守护的东西。
他本就是一个草根, 没有任何的依靠,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建功立业, 走到士阶层。
如今突然封了七品官,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什么。
至于把爹娘和妻子接过来, 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倒不是说他不想让他们来, 而是觉得这边艰苦, 随时可能爆发战争。很多人都想从边关迁到里面繁华平和的地带。
且, 他之前不过是个小兵,也没能力把爹娘妻子接过来。
如今经王青珏一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能力保护家人,能够把他们接过来了。
王青珏一直盯着褚威冷脸上的神情,问:“褚兄是想一辈子待在边关吗?”
这个问题极好回答,几乎没什么犹豫,褚威冷点了点头。
这下王青珏放心了,立马正色道:“褚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一辈子待在边关,岂可把家中父母和妻子抛弃在老家呢?”
末了,王青珏试探了一句:“难不成,褚兄还有别的想法,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褚威冷瞥了王青珏一眼。
他一直待在军营里。旁人逢半个月还会去附近的城里去逛逛,他可是从来没去过。
军营里又都是男子,他已经半年没见过女人了,又怎会有喜欢的人。
“怎么可能。这种话王兄不要再乱说,我已有家室。”褚威冷正色道。
听褚威冷这般说,王青珏一面同情褚威冷娶了个无盐女,一面又佩服他的人品。
不过,更多的是安心。
既然褚威冷认定了他家娘子,那就好办了,至少,他娘子过来了,他就有口福了。
“既然没有,褚兄又准备一辈子待在这里了,那还不赶紧把家中的爹娘接过来好好孝顺。”王青珏道。
褚威冷从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不代表现在不想。
爹娘年纪越发大了,身子又不太好,他不在的那三年,还生过病。
至于罗氏……他新婚夜就离开了,又三年没回家,也亏欠她良多。
只是――
“他们在那边生活了一辈子了,不知道想不想过来。”
“怎么可能不过来?哪个爹娘不想跟儿女在一起?瞧瞧你娘给你准备的鞋袜,再看看你家娘子给你准备的吃食,都是念着你啊。”王青珏道。
褚威冷摸了摸面前这个大大的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陷入了沉思中。
“可边关凄苦,他们未必能适应这边的生活。”褚威冷道。
王青珏拍了拍褚威冷的肩,道:“边关再苦,也比不过他们思念你的苦。”
他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况且,你成亲四年了,还没孩子,你家娘子该着急了。”王青珏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说是小门小户,在京城,大多数嫡妻也是想跟着自己丈夫去任上的,一则为了生孩子,一则为了赶走丈夫身边的女人。只不过很多人走不开,得在京城主持中馈。
褚威冷抬眸看了王青珏一眼。
罗氏会着急?
怎么可能。
若说他爹娘想他念他他还相信,罗氏,他是万万不信的。
“你想再多也只是你想的,你为爹娘妻子考虑,怕他们不适应,但你可知他们心中所想?不妨问问他们。”
王青珏见褚威冷听心里去了,看了他一眼,拿了几片猪肉脯,出去了。
话他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看褚威冷的想法了。
不过,他觉得,很快他就能日日吃上好吃的,不用再让侍卫跑这么远去买了。
毕竟,哪有爹娘不想跟儿子团聚的,哪有妻子不想和丈夫在一起的。
且,褚威冷如今可是官身,跟从前不同了,来这边是能享福的。
进入腊月二十之后,因着要准备年货,预备着过年,每日做的吃食就比从前少了。
等到腊月二十六,他们索性不卖了,开始打扫、买东西、做年糕、炸东西准备过年。
只可惜,赵氏盼着的文书一直到朝廷封笔了都没下来,他们也一直没跟村里人讲,只在自己家里开心开心。
三十早上这一天,昨晚这边的习俗,罗蒹葭按照后世的习俗,带着赵氏和褚老大一起包饺子。
饺子这种东西虽然赵氏和褚老大吃的时候少,但却非常喜欢。
今日天气好,外头太阳大,倒是比屋里暖和多了。
三个人搬了张桌子,坐在院子里包饺子。
正包着呢,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些脚步声,随后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褚家的大门被人踢开了。
那踢门的声音着实响,院子里的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门口站着三四个人,高矮胖瘦都有,手中不是拿着刀就是拿着棍子,流里流气的,为首的那人脸上还带着一道疤。
褚老大和赵氏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全都被吓坏了。
罗蒹葭虽然没被吓坏,但也着实一惊。
这几个人是谁,怎么会突然来他们家。
褚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可褚威冷毕竟是官身,一般人不敢招惹的。
她和褚老大赵氏都老老实实的,也不可能惹上事儿。
作为一家之主,褚老大比赵氏好一些,他看着来人,肃着脸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说着话时,那几个人来了院子里面。
“呦,这包的是啥,好吃吗?”为首那人咧着嘴问。
见他们这副样子,罗蒹葭微微蹙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声道:“知不知道这是谁家,也是你们能乱闯的地方?这里可是朝廷官员褚大人家。”
罗蒹葭点名了褚威冷的身份。
为首那人似是终于看到罗蒹葭了,瞧着罗蒹葭的长相,眼里露出来一丝惊艳。
他着实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有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比那县城里的姑娘长得还水灵。
“呦,小娘子长得不错啊。”为首那人张着一口黄牙,一脸猥琐的样子。
赵氏气得不轻,吼道:“你干啥啊,离我们远一点。”
罗蒹葭握了握赵氏的手,让她安心。
转头瞧着这男人色眯眯的样子,罗蒹葭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解开围裙,站了起来。
刚刚她已经表明了身份,可对方仍旧这般。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找准地方了,只是不知,他们到底为何而来。
“你们到底来我家做什么?”罗蒹葭问了一遍。
“小娘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爹欠了一大笔钱,说是让你还债呢!不过呢,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还不起,不如……”
后头跟着的几个男人全都露出来猥琐的笑。
她爹?
罗福生!
这个王八蛋。
“是罗福生欠你们钱了?”罗蒹葭忍着恶心和愤怒问道。
“可不是么,就是你哪位好父亲,罗掌柜的。”
想到前几日张氏过来说的话做的事情,罗蒹葭觉得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虽是他女儿,但已经出嫁,早已经不是罗家人。他若是欠了你们钱,你们就去找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小娘子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怎么说罗掌柜的都是你爹不是吗?你不能因为自己嫁得好就不要娘家了呀。”
“孙哥,我瞧着这家过得不错啊,还有肉呢。”一个有些瘦的矮个子指着桌子上的饺子馅儿说道。
“呀,还真的是呢。端走端走,快找找,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之前的,都拿走。”
孙哥一开口,其他人开始四散开来准备去找东西了。
罗蒹葭立马道:“都给我站住!你们知道这是褚大人的家吧,还敢这么放肆,就不怕我家相公回来找你们麻烦?”
罗蒹葭再次提到了褚威冷的官职。
她虽然很气,但整件事情透露着诡异。
褚威冷好歹是个官,这些要债的怎么感觉不把他当回事儿一样。
要知道,在小地方,当官的可是很厉害的,一般人不敢招惹。
除非……对方的实力更强!
那孙哥嗤笑了一声,小声说:“小娘子,你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啊。你那相公不过是个九品官罢了,还远在边关,他能救得了你吗?你爹得罪的可是咱们县丞大人,欠咱们县太老爷的钱不还,你说我们怕不怕?”
竟然跟县丞县令有关,当真是蛇鼠一窝,黑得很。
也怪不得他们不怕褚威冷。
“给我搜,把值钱的都给我带走!她爹可是欠咱们赌坊一百两银子呢。”孙哥继续发令。
“不许搜!”
“不能搜!”
褚老大和赵氏慌忙说道。
赵氏和褚老大上前拦着,却被人推倒在地。
罗蒹葭忍无可无,握紧拳头,冷冷地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呦,小娘子气性还不小呢,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孙哥笑着说道。
说着,抬起手来就想摸罗蒹葭的脸。
手还没碰到,整个人就被踢倒在地。
院子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全都看向了罗蒹葭。
“把这个小娘们儿给我抓起来,抓回去,带到县衙!”孙哥受此大辱自是气得不轻。
随后,四个人一拥而上。
不到一刻钟,刚刚还神气得不行的几个人全都被丢出了褚家的院子,躺在地上打滚叫娘。
“你竟然敢打我们,你们给我等着,回头县太爷就把你们都抓起来,以后也甭想着再做生意了!”孙哥肿着一张脸口齿不清地说道。
罗蒹葭始终平静,冷着一张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如同看蝼蚁一般。
“回去告诉你们县太爷,好好查清楚了,我家相公前些时候在大比武中得了头名,刚刚升到正七品,跟你们县太爷平起平坐。看他敢不敢来抓我们!还有,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们钱你们就去找谁,别来我家寻晦气。若是再让我瞧见你们一回,就不像今日这般好脾气了!”
躺在地上的四个人脸色微变,互相看了看。
最后,罗蒹葭说了三个字:“给我滚!”
这话一出,四个人麻利地跑了。
瞧着这几个人踉跄离开的背影,罗蒹葭叹了叹气,转身回了院子。
只是,刚一转身,就见赵氏和褚老大正用一副惊异的表情看着她。
说起来,这事儿都是因罗福生而起,褚家也是跟着她倒霉,受了无妄之灾。
罗蒹葭恶心透了罗福生,也对褚家非常愧疚:“抱歉,爹娘,都是我爹……”
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氏抓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地问:“蒹葭,你咋这么厉害啊,你啥时候会武功了?”
罗蒹葭嘴角动了动,不知该怎么说,思来想去,推说了一句:“跟相公学的。”
总之褚威冷也不在,没人能拆穿她。
赵氏道:“怪不得,怪不得,好厉害啊。”
刚刚儿媳一脚就把人踢飞了,一拳就把那成年男子掀翻在地,当真是厉害得紧。
罗蒹葭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厉害了,不过是力气比旁人大些罢了。
刚刚过来的那几个人不过是气势足,实则是酒囊饭袋,虚得很。
若真的遇到会武的人,比如褚威冷那种,她也未必打得过。
褚老大想到刚刚儿媳说的话,道:“这件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想必他们回去查了查,知道冷哥儿如今是七品了,也就不敢了。”
赵氏有些疑惑地道:“咋咱们县老爷还跟赌坊的人混在一起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褚老大叹了叹气,道:“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经过这一出事儿,虽然大家脸上不说,但心里都有了别的想法,再收拾好包饺子时,大家都没了刚刚的好心情。
罗蒹葭心中对罗家又多了几分厌恶,而她对去县城立女户、开铺子的事情也迟疑了几分。
这些人知晓了褚威冷的官职,肯定不敢再来闹事。
可若是她真的跟褚威冷和离了,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她能打跑四个人,也能打跑十个八个,可若是更多呢?
且,对方是官,而她是民,这种县令随便给她安个罪名她都受不起。
这样的县城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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