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正一个人打水打得不亦乐乎，忽听了这话，怕污了自己的清名，忙摇头辩解：“不是不是，我是宁婶子娘家那边的，只是暂住他家。”

　　宁长青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压了下去，搭在桶沿上的手指头蜷了蜷。

　　妇人笑呵呵地道：“哟，害什么羞呀！既住在他家，那便是离定亲不远了，长青啊是个好孩子，别看他瘸了腿，可打猎上是把好手，能养得起你哩！”

　　一桶水已经被车了上来，宁长青见若弗的手已泛红，还大喘着气，忙上前替了把手把水拎上来给了那妇人。

　　若弗终于受不住一屁股蹲儿坐在草地上，捶着手臂喊累。

　　宁长青就站在一旁，低头看她，她发顶松松绾了一个髻，只用一支竹筷子插着，那样乌黑发亮的秀发，令他忍不住想象她戴发簪是什么样子，她像城里姑娘一样穿锦衣华服做大小姐是什么样子？

　　正在此时，荷花塘边小径的拐弯处传来喊叫声：“救命啊！杀人了！”

　　众人齐齐望过去，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妇人捂着脸冲了出来，手里还拉着个长红那般高的小姑娘，哭得直打噎。

　　那小姑娘跟不上趟，脱了手，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这时又冲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举着把菜刀，走得摇摇晃晃，小姑娘便膝行过去抱着那大汉的腿，“阿爹，阿爹，求求您别打阿娘了！求您了！”

　　妇人回去拉小姑娘，拉不动，小

　　姑娘只顾着抱住她爹的腿求他，大汉却是一个耳刮子朝妇人打了下去，又一踹，把小姑娘踹出去一丈远……

　　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被路人抱了起来，而那被打的妇人朝这儿跑过来了，一面跑一面哭喊着说要投井。

　　“你还敢跑？臭娘们儿，会赚几个钱便了不得了？要反你男人，要反了天了？”砂石磨过般粗粝的嗓音。

　　几个打水的妇人吓得桶一扔，跑的跑，让路的让路。

　　而那被打的妇人一个直冲冲到若弗面前，扑倒在若弗脚边。

　　若弗手忙脚地乱把人拉起来，那妇人却挥开若弗的手，绝望地喊着：“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若弗蹲下身子紧紧搂住了她，挣扎间，她这妇人一身长裙，用的不是寻常村妇的粗麻布，而是湖蓝色的细麻布，肩头还绣了两只彩蝶。若弗这双眼是见惯好东西的，一打眼便瞧出这绣工不凡。

　　挣扎间那妇人遮面的发歪向一边，若弗才发觉她嘴角一块淤青，不仅嘴角，还有脖颈上，甚至她搭在井沿上的手，都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若弗心里打了个突，心道那大汉心真狠，把个妇道人家打成这样，再一细看，这张脸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脑中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上回去宁致远家时，路上有个登徒子调戏她，便是这妇人帮忙解的围，他们都人都喊她发财婶。

　　若弗于是紧抱住那妇人的腰身，将她往后一推

　　，推到宁长青身边。

　　这时那壮汉已追过来了，一把菜刀横在若弗面前，吼了句：“都特么滚开！”

　　若弗抬眼恶狠狠瞪着那壮汉，壮汉显然是喝醉了酒，身子歪歪斜斜，手中泛着银光的菜刀也一晃一晃，下一刻便要掉下来似的。

　　“发财，你又喝多了，快回去醒醒酒，别再折腾你婆娘了！”后头排队打水的一老妇大喊。

　　“发财叔，把刀放下！”宁长青上前两步，以迅雷之势夺他的刀……邱发财哪是对手，刀轻易被缴了扔进草丛，接着二人便扭打在一起。

　　发财婶不寻死了，她抹了泪去拉邱发财，发了狠地捶他，“你个杀千刀的，杀我还不够，还跟小辈动手，你咋的不去死！”

　　那头打水的老妇人朝这儿打手势，咬着牙大喊：“还劝什么架，快走呀！你男人起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若弗总算搞清楚状况了，原来举刀要杀人的是发财婶的丈夫。

　　眼下两男人扭打在一起，宁长青占了上风。若弗于是依那老妇人的话，拉着发财婶的手肘便跑，“快走快走！我们在这儿反而妨碍他们！”

　　“万一出了人命！”发财婶哭得泪人儿一般，呜咽着。

　　“出不了人命的！”若弗使劲儿拽，脚下生风快跑起来……

　　发财婶没怎么回过神，任由若弗拉着，呜呜大哭叹自己造孽，摊上这么个丈夫！

　　不一会儿若弗便把她拖上了大道，那头的打斗声听不大清楚了

　　她才放开手，捂着肚子直喘气。

　　“我家宝儿呢？宝儿哪去了？”发财婶后知后觉地寻起了女儿，抬腿便要往家去。

　　“你女儿被村里人抱走了，你别急，也别想着回去，万一你丈夫回家，再发酒疯要杀你怎办？”若弗劝着，挺着一口气强把人往宁长青家拉。

　　……

　　宁大娘恰好在家，听见外头哭哭啼啼的，拿着锅铲便冲了出来，见了二人，她忙上前搭手把发财婶拉过去，“咋的了，妹子，咋哭成这副模样，这脸上咋还青了一块，啊？”

　　其实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谁呢！

　　邱发财嗜酒好赌还专爱打自己婆娘，在上阳村是出了名的，只不过人家家事，旁人也不好劝。

　　宁大娘朝气喘吁吁的若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屋，而后便她将发财婶拉去灶房说话了，长红则立即端了茶过去。

　　若弗进了屋，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直喘气，她记忆里自家老爹宠她娘宠得什么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要操刀杀自己妻子的人，真开了眼了。

　　灶房里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渐渐的那啜泣声也止住了，若弗松了口气，这时长红抓了一把地瓜干过来，递给若弗，“嫂子，你吃。”

　　这是若弗头回见地瓜干，黄褐色的，她试探着咬了口嚼了嚼，还挺甜，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吃的，但饿了时垫垫肚子也不错。

　　随后，长红便将邱发财家的事儿同若弗说了，

　　原来这邱发财家里原先是镇上做生意的，小有家底，后头却都被嗜酒好赌的邱发财败光了，这发财婶则是雍州城里的姑娘。

　　二人自小定了娃娃亲，她过去邱家时，邱家家徒四壁，可发财婶有手艺，绣的帕子嫁衣供不应求，家里靠着她渐渐又起来了。

　　只是邱发财狗改不了吃屎，把发财婶挣的银子都送进了赌坊，后头更变本加厉，不给银子就打骂人，连着自己的女儿也一起打，还骂自己女儿赔钱货，恨不能把女儿卖了凑赌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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