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郾城为饵,故意将布防图暴露给苏邺,诱使他前来攻打郾城,再假意战败,弃城而逃,故意将那苏邺心念已久的郾城拱手相让、亲自奉上。”
“而待到他们自以为已然夺取了胜利,满怀欣喜地跨上那郾城城池的一刹那,却是不知,自己早已是,悄无声息地迈入了此间局中……”
“而他们更不知晓的是,在将那柄黑底赤金色的苏家军旗插在郾城城楼之上,大军回返隋州重整之际,那留在郾城内的少将军苏辙以及其他的五千将士,所面临的,却是藏在郾城里,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三万西沧精兵!”
“要知道,不过区区的五千人而已,对上西沧的三万精兵,又如何能有胜算?而那苏辙也不是个蠢人,在发觉蹊跷不对之后,他便急急下令出城回返隋州!”
“可筹谋已久的布局,又怎会轻易让其逃脱?在他们一路血战,千辛万苦方才突出重重包围埋伏之后,唯剩下不过数百骑的苏辙等人,在一路且战且退之后,便终是慌不择路、退无可退地,逼至郾城之外的大漠深处,一处荒芜的孤城废墟之中。”
“而在发觉苏辙等人,竟是逃窜退守于那一片孤城废墟之后,原本一路穷追不舍、追击于后的数万西沧精兵,便也不再强行进去搜查,而是优哉游哉地,退守wài wéi,不出兵,不出战,只密不透风地,将那苏辙等人团团包围起来……”
“不出战,不出兵?呵……”
听闻于此,我不由骤然一拳重重击于旁侧木桌之上,
眼见其瞬间化为齑粉,扑簌着戚戚然散落一地,却恍若未见,
只眉梢锋锐,冷笑出声道,
“说的好听!实则,不过就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只高踞大帐之内,一点点地,看着我兄长他们被渐渐逼至死境,走投无路,亲尝深切绝望滋味而已!”
“呵,还当真是好算计啊!”
眼见那桌子随着我的一拳瞬间化为齑粉的凄惨模样,此刻,那贾慎忍不住地随之打了个哆嗦,
但眼见我眼眸微抬,示意其继续的模样,
他便只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又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讲去:
“而苏辙等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妄想要撕出一条口子,以逃出这重重包围的突击,也是屡屡上演……”
“但,于一路撤退,损伤惨重之后,如今的他们毕竟不过只数十人而已,就算再怎么拼尽全力、背水一战,又怎么可能,能突出这数万精兵的重重包围?到最后,这些拼尽全力的突围,实则,却也不过只是飞蛾扑火、徒劳无功而已。”
“而事实上,这样的突围,也不过只持续了几日……”
“眼见着不管再怎么竭尽全力、拼死奋战,到头来换来的,却也不过只是,身边弟兄一个接一个竞相惨死的凄惨结局而已!”
“故而,在发觉他们根本已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之后,苏辙等人,最终,便也只能认命地退守那一方孤城废墟之中。”
“十几天后,待到西沧的郾城主将陈恣,估摸着已然差不多,苏辙等人当是已无丝毫生机之际,便遣了一列小队,前去那孤城废墟之中探查――”
“但他们未曾料到的是,在他们一进去那一方孤城废墟之后,所望见的那般血腥可怖的模样,只怕人间炼狱,不外如是!”
“其中,除去那些突围战死的将士之外,剩下来的那些,可谓全都尸首不全、死状凄惨地躺在那一片废墟荒漠之上,一眼望去,唯见血肉模糊,森森白骨外露,其上尸蝇萦绕不绝!”
“那般血腥腐臭、尸骸遍地的模样,不由叫人望之胆寒生畏!”
“而更有甚者,身侧周围,可谓尽是啄食腐肉的秃鹫,就仿佛见着了什么美味的饕餮大餐般,在那些腐臭尸体之上,不断盘旋着不肯离去……”
“而至于那些未曾被秃鹫啄食过的地方,据当时探查的小兵来报,其上竟有着刀剑切割的痕迹,而那般模样,望上去,竟似是他们在逼无可退、山穷水尽之时,”
说到此处,那贾慎不由顿了顿,可谓颇有些犹豫地抬眼望了望我,似是不知究竟该不该再继续往下说去,
然而,眼见我抿唇不语,眉梢森寒的模样,便只能用力地咽了咽口水,
而后,可谓有些畏缩颤颤,忍不住踌躇之意地,继续开口道:
“似是,为了生存果腹,而自己,割肉而食……”
……
“割肉?而食?”
闻此,我不禁有些怔怔,只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缓缓呢喃出声。
难怪,
难怪!
难怪问及兄长当时西疆之事时,他只故意避而不答,从不肯正面告诉我当时发生之事!
难怪再相见之时,一贯清风朗月、眉眼含笑的他,竟再不复当年的明朗澄澈、干净透亮,
一双依旧惊世的墨眸里,如今,竟已然是悄无声息地,深深藏进了那么多的痛意与伤色……
毕竟,这般惨烈痛苦、满是疮痍的回忆,他自是不愿再想起,不愿再去揭开当时疮痕,重新露出其中鲜血淋漓、狰狞可怖的模样,供于qīng tiān bái rì之下,任人打量指点。
谁能想到,
那样名满京城、耀眼夺目如斯的苏家世子,
那样鲜衣怒马,一杆银枪横扫沙场,千军之中亦能呼啸往来,斩敌将首级于马前的靖安少将军,
那样清雅出尘,一如月明珠辉,打马而过便能引大半个京城掷果赢车,堪为无数春闺梦里人的,陌上翩翩少年郎,
有朝一日,原来,竟也会有如此穷途末路、满心绝望的时刻!
那个时候,只满身伤痕血污地坐于孤城废墟之间,眼见着身边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个竞相惨死,甚至于被秃鹫啄食,却丝毫,无能为力……
而他自己,在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如斯的境地之下,
又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坚韧地守着自己想要活下去的信念,而一点点地,生生咀嚼着自己的血肉啊?
……
沉默许久许久之后,
我方才略带干涩地,重新缓缓开口道:
“好,如此,我知晓了,你且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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