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来的凛冽寒风由远处天际一路远远的呼啸而来,带着森寒刀刃的锋芒,带着刺骨冰雪的寒凉,一路,径直肆虐着……
然而,在途经钦阳城北,这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恢宏壮阔的天陵皇城之时,其骇人的威力却也不由得就此渐渐的减弱了下来。
在这巍巍皇城之内,
于那遍地繁花似锦,馥郁花香弥漫,一如三月春光般景色明媚的御花园里,
此时此刻,其间气氛却不免有些怪异……
在那浩浩荡荡,数量众多的一干使奴唤婢的团团包围圈中,只见一身着玄色云锦衣袍,上以精致金线密密织绣驾雾腾云的威凛四爪金龙的男子,此时此刻,正微微的挑起了眉,而后,抬眼望向那身侧不远处,正静然对立的两名女子……
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左侧的女子正微带着温雅笑意,抬眸浅笑,美好的恍若那三月迷蒙江南中一段缱绻的邂逅,一如清晨时候,那碧波荡漾的清澈湖畔之上丝丝缕缕缓缓升起的氤氲水雾,浩渺空蒙,烟雾弥漫……
而如此景色,如此美好,此时此刻,竟仿佛都尽然集于那女子一人之身,几乎让人觉得,自己此时眼前所见,实则不过是自己幸而所思的一缕幻影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此时此刻,那静然立于对面之人,相比而言,却仿佛较之更为出众……
只见那静然立于对面的女子,此时此刻,也亦是微微勾起了唇角,虽看似是浅浅笑着,然而远远望去,却不由得让人分明望出几分讽意,几分好笑。
她明明就这般静然地立于那儿,却是不免依稀让望见她的人觉着,她实则,并不应立于此……
毕竟,就此望去,那人仿佛缥缈的一如天际流云,如埋藏隐于记忆深处里的,那一段毕生难忘、惊艳时光的梦境,
如那九重天界,瑶池之上,一株旷世的青莲,如森凉寒夜里,那一抹清冷遥远的淡淡月光,
如静然垂落九天的漫天璀璨星河,如天际碧落之上,那隐隐露出云端一隅的琼楼宫阙……
带着通透的澄澈,带着不属于凡俗尘世的通灵,不惹一丝尘埃,不染一丝色彩,不带一丝污垢,那般的干净清澈,那般的澄澈通明……
仿佛,她本是应该高踞于那九天云端之上,立于碧落霞光之中,只静静地,淡淡地,谧然俯瞰这万丈软红喧嚣尘世,芸芸熙攘纷繁众生。
而不是,如这般,置身于这万丈喧嚣纷扰的混浊尘世之中……
……
望着对面温雅浅笑,恍若三月江南蒙蒙烟雨般单纯无害的江沐烟,我亦是缓缓地,微微地,勾起了唇角,不为别的,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些可笑。
毕竟,旁人也许看不见,然而正恰巧立于其对面的我,此时却是望的十分清楚,那一双如水烟般浩渺氤氲的翦水秋瞳里,那本是一层一层,深深埋藏于眸底,从不轻易为人所见的浓稠血腥与深深怨恨,此时此刻,几乎是快要遮掩不住,几乎仿佛就要由中,狰狞可怖、张牙舞爪般地,一点点,缓缓地,就此溢出……
话说,装的这般辛苦,又何必要装呢……
见此,我不由得稍稍加深了笑意,微微垂眸,随即,忽地缓缓抬起手来,做出一个“三”的手势,勾唇笑道:“三点……”
那江沐烟闻此,不由得微不可见地稍稍蹙了蹙眉,而后,便微带着些许惑然,抬眼望向于我。
“其一,若在下没记错的话,这江贵妃你,貌似,可比我还大上岁许,因而,像这般如此顺溜地直接便自称妹妹,是不是,颇为不妥呢……毕竟,我可未曾有这般老不是?”
见那江沐烟闻言后,状似颇有难堪,那本是静然立于旁侧的萧祁眼见于此,不由得立即眉间一皱,便要就此开口呵斥些什么……
然而,还未待其开口,我便已是出声打断,继续开口言道:
“其二,至于你方才所说的,是否责怪于陛下之事,想来你便大可放心,并未有此等事,毕竟,方才我径直从旁走过,实则不过是因为,最近眼神不太好的缘故……”
言此,我不由得于心中默默地撇了撇嘴,对,对,最近我,倒的确是,眼神不太好,只不过仅仅能看见百里开外,那盘旋于天际的苍鹰罢了……至于你们这样的,啧啧啧,还当真是“没看见”。
“哎,至于我为何最近眼神这般不好,贵妃娘娘,只怕此事便要问你了。现如今,我那栖梧宫中,灯油烛火是愈发少了,宫中的月例供奉又不知何时便早已断了,而贵妃娘娘你掌管的内廷司又貌似已然忘却我栖梧宫那一方偏僻之地,这半个月来,无论是灯油烛火,还是菜品谷食,都一概全无,因而,幸亏我与挽月二人吃的不多,不然,只怕是某日我俩双双饿死于宫中,都无人知晓……”
兴许是没想到,我竟会一开口便向其发难,那江沐烟闻此,不禁有些许讶然,随即,又见那萧祁也不由得闻言,抬眼朝她望来,
那江沐烟不由得立即便稍稍瞪大了双眼,一如那骤然受到惊吓的幼兽,一双江南水烟般氤氲的眼眸里,此时此刻,尽是无辜与可怜,让人不由得便心下生软,只想就此将其搂入怀中好生呵护安慰,而后,便又见其贝齿稍稍咬着唇瓣,显得无辜又无措地望着萧祁道:“陛下,此事,臣妾并不知晓啊……”
随即,紧接着,便见其又忙侧首望向我,有些无措地道:
“姐姐……不,皇后娘娘,臣妾当真是不知有此事,想来兴许是近来宫中事务太过繁多,以致底下之人办事不利,因而方才怠慢了娘娘您。待到臣妾此番回去后,定会就此好好管教,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此等情形……但此事也确乃臣妾之过,臣妾心中真是甚为自责,因而就此向娘娘恳切赔罪了,还请娘娘宽宏大量,能够原谅臣妾。”
而这一面说着,一面又见其抬手轻拿起了别于腰际的云绸素色手帕,随即,看似万般自责地,万般委屈地,就此啜泣着,低眸轻声垂起泪来,而不得不说,这一番姿态,可谓当真是梨花带雨,低眉浅蹙,可堪犹怜啊……
而眼见着那江沐烟满脸自责,万般可堪犹怜地低眸垂泪,那萧祁不由得立即走上前来,任那江沐烟就此一面委屈地啜泣着,一面轻轻偎入其怀中,
而后,便一边温柔揽着江沐烟的腰际,一边深深蹙起眉,眼神一如寒剑般凌厉锋锐,只望向我,沉声喝道:“苏慕,你可别太过分了!此事,并非沐烟之过,你休得如此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更何况,此番你推沐烟下湖之事,差点害得其与朕皇儿不保,此番罪行,可谓昭昭滔天,不可饶恕!若不是后来沐烟心善为你求情,你莫要以为朕会这般轻易放过你!而现如今,莫说不过仅仅短了几月月例供奉而已,就算真如你所说,哪日与你那婢女一并饿死于栖梧宫中,那也不过是以命抵罪罢了,也亦无半分委屈!”
而闻得此,我脸上的笑意,可谓亦无分毫改变,然而,那一双如墨点漆的眼眸里,此时此刻,所往外不断渗出的森冷寒意,却不由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那般蚀骨可怖的寒意,一如那茫茫高原、千仞峰巅之上绵延万里的寒雪,一如那深掩世外、无暇寒潭之中深达万丈的坚冰,那般的寒冷,那般的森凉,几乎要让人就此忘却,这世间,竟还会有着温暖存在……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原本还在蹙眉出声喝斥的萧祁,此时此刻,都不由得望着这般的苏慕,有些怔怔愣住。
此时此刻,立于眼前的这女子,当真,是那苏慕吗?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森寒骇人的眼神,
又怎会有这般凌厉锋锐的女子……
就恍若一把骤然出鞘,带着低低的铮铮锋鸣,穿过层层弥漫的浓稠血雾,却依旧是寒光凛冽、锐利逼人,只直直朝着你面门方向,恍若乍现惊雷般、势不可挡,径直呼啸而来的森寒利剑……
刹那的惊艳,噬骨的可怖……
而后,便是,漫天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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