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人口中的那个堪比洪水猛兽,堪比老虎的皇后娘娘,此时此刻,表示正手挽着满载灵草的精巧竹筐,一面闲然赏景,一面正在宫中曲径之上缓步走着。
却也不知是否由于近日一连来下了好几场雪的缘故,这皇城之中,那原本争奇斗艳、娇艳欲滴的遍地似锦繁花,现如今倒似是畏惧霜寒,竟都一一尽数枯败凋谢了。
而放眼望去,如今这巍巍宫城之中,似是除了那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恢宏宫殿外,便是茫茫一片雪景,只剩那望不见尽头的皑皑雪色……
……
我原本正一面赏雪,一面悠悠然在这宫中曲径之上缓步走着,然而,忽然间,却见那身侧挽月的眼神似是骤然亮了那么一亮,而后,便见其蓦地行上前来,指着前方略显雀跃道:
“xiao jie,前方便是梅林了,您今年不是才刚入秋之时便已然念叨着要等入冬时节踏雪赏梅吗?现如今想来那梅林之中,梅花定是已开的极好,xiao jie,您要不要前去看赏一番?”
踏雪赏梅?
闻此,我不由得默默地撇了撇嘴,下意识地便想开口拒绝。毕竟,说实话,自己实则觉着,此般之事还未及自己打坐xiū liàn来的有趣。
然而我正想出言拒绝,却在不经意间,一眼望见挽月眼中那隐隐的小期盼,于是乎,原本到嘴的话顿时便华丽丽地蓦地拐了个弯,转而变成了——
“嗯,好,既然如此,那便去看看罢……”
……
随即,在一面往那梅林处渐行走去之际,我又一面用余光默默地瞥了瞥身侧那面带浅笑,略显期盼雀跃的挽月,
而后,便不由得默默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地在心中感慨道——果然,直到现在,这姑娘家的心事,在下表示还是无法理解啊,不得不说,个人还是觉着,打坐xiū liàn、运行周天,比这所谓的踏雪赏梅,嗯,要来的有趣的多……
……
踏入梅林,一眼望去,
果然是一如挽月所说,满园的梅花,现如今开的确是极好,每一枝上此时可谓都无一例外地郁郁葱葱,灼灼其华地开了数朵傲雪寒梅,静然吐蕊枝头……
而又因昨夜新雪过后,雪色纷繁坠世,因而此时此刻,这满园的寒梅,映着那地上、枝上皑皑莹白的雪色,则愈发显得其晶莹如玉,剔透如雪。
这满园寒风之中,唯见其不畏霜雪,只幽冷冰寒地,一如月中宫阙,一如璞中透玉,那般不染俗尘,不惹凡世地,冷眼望着这万丈混浊世间。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即便是原本觉得无甚乐趣的我,也必须得承认,此般景象,倒的确是美的……
而望着身侧的挽月见此景象后,那可谓毫不掩饰的雀跃之情,此时此刻,我也不由得微微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勾起了唇角,开始细细欣赏起这满园寒香弥漫的风光来……
而此番,愈往梅林深处走去,则愈发感觉到,自己似是要就此渐渐被这眼前之景所迷了,此时此刻,立于其中,便见身侧,前后,左右,似乎于你能望见的每一处,都尽是那一眼望不尽的雪色寒梅。
就仿佛刹那间,这整个苍茫天地之间,便都只余你一人,一片雪景,还有,这一方梅林……
然而,恰于此时,由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却顿时,蓦地打断你的一切遐想……
随即,侧眸望了望身侧那依旧是毫无所觉的挽月后,我不由得神色未变,一面只面上不显,悠然自若地往那声音来源处渐渐走去,一面则微微凝了凝神,开始细细分辨起远方传来的隐约声音来……
只闻见寒风中遥遥传来的声音,似是略显稚嫩尖细,大抵,应是来自于一年岁尚浅的小宦官,然而,此时此刻,此声音听起来却是甚为焦急不安,满是担忧害怕,只闻见他道: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您可别再往上爬了,求您了,快下来罢,您说,您要是喜欢哪枝梅,只要说一句,小卓子便立即帮您把它摘下来呀,可别亲自去摘啊!哎呀,小祖宗,您行行好,别爬了,赶快下来罢,这要是让高公公知道了,回头定得要打断小卓子的腿不可!”
而紧接着,便是一甚为软糯,就仿佛那年节时分,那糯糯嫩嫩,一口咬下去便一直甜到心底的,软软芝麻馅的糯米汤圆,此时此刻,听起来便仿佛不过五六岁大小的小童的声音,正隐隐响起——
“哎呀,小卓子,话说你都在下面叨叨一天了,累不累呀?我不是说了嘛,摘到那枝梅,立马就下来。放心,放心啦,正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高公公不会知道的啦!定然是不会打断小卓子你的腿的!”
……
待到半刻钟后,于不知不觉中,便已然是走近了那声音来源处,
随即,便见那远方视野尽头处,正静然伫立着一棵虬曲苍劲,盘根错节,可谓近乎有几百年树龄的参天古梅树,
而于那虬曲缠绕,寒梅繁盛,枝干绵延近乎有这方圆几十米的古梅之下,只见一模样清秀,身形瘦弱,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大小的小宦官,此时此刻,虽天气甚寒,然而额角却带着冷汗,正满脸焦急地在梅树下不断踱着步,满是担忧地仰着头,不时地对着上方梅枝处说着什么。
而顺着其目光往上望去,则只见那盘枝错节、缠绕连绵的梅枝之上,那映着点点红梅的皑皑一片雪色之中,此时此刻,若是细细望去,便能够分明望见其中,一月白色的小身影正甚为灵巧地于那虬曲缠绕梅枝之上,颇为迅速地攀枝穿行,往那古梅顶端而去……
而那攀枝登梅的小童,此时望去,实则不过五六岁大小,头戴一晶莹剔透,质地上佳的玉冠,将那如墨青丝束于头顶,而于那莹莹一片雪色之中,于那映衬于侧的点点红梅之间,愈发衬得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一如一团那年节时分软糯香甜的糯米元宵,仿佛一口咬下去,便能一路甜到心底……
而于那月白色披风之上,于那团团裹于脸颊两侧的,那一圈柔软绵密,细腻绝佳,无暇若雪的纯色雪兔毛,此时此刻,将那一张唇红齿白,粉嫩精致的如玉小脸半掩于其中,
一眼望去,就恍若那苍茫雪地之上,一只年幼蹦跳、懵懂清澈的雪兔,一路欢愉蹦跳着,渐渐往天际而去,那般的澄澈无暇,干净剔透,就恍若不似这浑浊喧嚣世间的生灵。
然而,一面望着远方古梅景象,一面缓步往前走着的我,此时此刻,却是有些怔怔出神……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竟似是,有些,似曾相识……
时光沧桑,呼啸轮转……
多年前的冬日,忠肃侯府内,
后院院墙边的古梅之上,一素淡澄澈,眸若朗星,清风朗月般的如玉少年,也是这般,身着月白色长衫,干净剔透的仿佛月中之人,一如清风,一如明月,一如玉竹般,袖手翩然立于那古梅枝上,垂眸望着树下,唇角微弯,眉眼带笑,满是温柔地道:“慕儿,想要哪枝梅啊?兄长替你摘下来……”
而树下的女童不过也是四五岁的光景,头顶绑着两个小垂髫,下坠着小银铃铛一晃一晃的,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边咬,还一边手指着古梅枝顶那一枝开的最艳最盛的红梅,有些含糊不清,奶声奶气地道:“那枝,那枝,兄长,那枝,最好看……”
……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微微勾唇,轻笑了起来,然而不知为何,眼角处,此时,却似是有着些许涩意……
是啊,兄长,那枝梅,真的,很好看……
可最后,那枝梅怎么样了呢……
记忆不由得有些许模糊,一时间,我竟有些想不起来,
让我细细想想……
哦,对,我记得,那枝梅在被兄长摘下来后,我不由得顿时一把便扔掉手中那根尚未吃完的冰糖葫芦,随即,手拿着那枝红梅,硬是要拽兄长出去玩。
可是,那天,钦阳城中的人,可是那般的多呀,我不由得手拿着红梅,一路笑着,在穿梭人群之中跑的飞快,可是,突然间,兴许是跘到了哪儿,我却是不由得骤然摔了一跤,吓坏了身后硬是挤开人群,一路紧紧跟着我的兄长,而手中的那枝红梅,却也随着我摔倒的一瞬间,径直掉了出去……
我还顾不上痛,正想上前去捡,却不曾想,一辆马车疾驰而过,瞬间,便碾碎了眼前近在咫尺的那枝红梅。
那天,被骤然间碾碎成泥的梅枝,就那般,孤零零地,映在青石路面之上,可谓,是那般的红,那般的艳,也是那般的,灼人眼眸……
就恍若多年之后,那不知究竟是何处的边疆戈壁之上,那一块完全不知名的沙砾碎石之上,父将与兄长那已然凝干,殷红灼目的鲜血,亦有着同样的红,同样的艳,亦是同样的,灼灼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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