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然老夫是修道的,说佛家谶言不太合适,但是在开始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算卦问切,心诚则灵!”
老者和林萧讲了一些规矩,如“三问三不问”“三算三不算”“三收三不收”“三绝三不绝”“三看三不看”等,见林萧一一点头、并没有难以接受之意,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口和他说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禁忌。
林萧直视着老者的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轻缓,但是力度却并不小,“老前辈,您放心,心诚则灵、不诚则毁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心诚则灵”这个词,在现在的社会上,因为某些原因已经逐渐成为了一个贬义词,甚至在很多人眼里都成了一个笑话,甚至是段子,但是在事情的性质转变之前,这个词可是正儿八经的谶言,甚至可以说是禁忌、禁制,是类似门派清规、戒言戒律一样的存在。
在古代,虽然称不上每个时代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至少可以做到盗亦有道、言出必行,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读过书的书生还是只在乡野种地的农夫,他们都在乎一个“诚心”与“戒尺”。
这不是像什么法律一样强加给他们的,而是他们自己心中就有一杆称,有一把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越这个界。就像史书、正史剧里面演的一样,当人用后世评价去威胁、提醒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选择退让,除非大奸大恶之辈,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求道求知上,道家讲求随缘随性,无论是算卦的还是看相的,基本都会给看,不过实力到位的人是会看出求问者是否诚心的,诚心的人给好好算,不诚心的人给随意算,结果不会有区别,不过是道理的深浅和指明灯的明暗罢了。
不诚心这一点对起卦者无影响,却对求卦者影响甚重,无论是日后求卦越发不灵还是日后生活越发扑朔迷离,都是不诚心的结果,是故起卦者都会提醒一番,久而久之,求卦者便也都知道这一点。
老者生怕林萧仍然抱有怀疑态度,这是对他好,因为老者并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反噬,除非林萧是个天之子,或者身负转机,甚至是让天道都忌惮的存在。
至于“心诚则灵”这四个字,在最近这几年十几年里,被那些所谓“广开善庙、广结善缘、广收弟子、广纳信徒”的打着佛教旗号、声称会为施主们诵经念德、度化恶果,实则却只是借此广泛收钱、广收财主、广留香火、广开连锁店的黑心和尚们都给弄坏了。
来庙里烧香拜佛的有几种人?求佑高中者、求佑高升者、求佑平安者、求度苦厄者、求除业果者、求净心灵者,再简单地概括一下,便是求职求学者、求有好运者,还有求救赎罪孽者。
这三类人,第一类求职的与利益直接挂钩,求学的都是家长们,引渡的小和尚只要随随便便说一句“舍得舍得,无舍无得,舍小得大,芝麻换西瓜。”那些求职求学的哪个不肯大掏腰包、使劲儿给佛祖延续香火?
第二类求有好运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生活暗无天日之时,引渡的小和尚同样只要轻飘飘说一句“讳莫如深、否极泰来,竭财以竭厄运,物极必反。”这些求好运的人哪个不会觉得把手里的钱都是烫手山芋、要赶紧尽数丢掉、统统留给庙里的高人们替他了结之前的厄运?
至于第三类,更是社会上掌握了绝大多数钱财的群体,这些人的手里哪有几个干干净净、说得清楚的?别人不知道他们那些事情,他们自己还会不知道他们都干过些什么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些家伙心里一个个跟明镜儿似的,就算是做得杳无音讯、处理得一干二净,但做过终归是做过,心里的那份压力和惦念怎么也除不去。做过那些事情就像一个个石头,久而久之,堆积在一起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净化心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心灵得到救赎,在华夏有两个此中泰山北斗级的存在,一是佛教二是道教。求道者心必诚,不诚心的话就是师父也不愿意收,很多时候还得放下凡尘俗世、做个真正的山间散人,他们哪里做得到这个?
相比之下,那个只需要捐点儿香火就能让收到师傅们平日里替他念经送德、净化业障的佛教寺庙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又不用常年修行,又不用在意什么清规戒律,只要平日里自己心烦意乱了,跑去寺庙里烧上几柱香、捐上大把大把的“功德”,跟着老和尚念一段经书经文,就能让整个人的身心得到放松,何乐而不为呢?
引渡的小和尚接待这种人的时候更加简单,只要轻轻开口,说上一句“心诚则灵”,他们这种人精怎会不疯狂掏腰包、能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
他们是来求消除业障的,心诚不心诚,他们说了,别人也感受不到。大家初次见面,怎么看诚意?谁送的香火多谁就有诚意啊!你肯送一百块的香火,证明在你心中你的诚意只值一百块,你肯送一百万的香火,那就证明在你心中你的诚意足足价值一百万。
“你的诚意不是你说的,而是你做出来的。”这句话再简单粗暴不过。
拿越多的钱,他们的诚意就越明显,佛教弟子给他们念经送德的心也就会越重,和尚们也乐得与此,久而久之,约定俗成――两全其美的事情,有何不可呢?
钱吗,反正他们有的是,捐得越多证明他们越想悔过,心里也就越舒坦,两全其美加一美,一举三得,谁会介意?
只有掏不起钱的人会介意。
所以“心诚则灵”这个段子,永远只活在这些人的心中,因为这个段子在另外的人群里,虽然称不上金科玉律,但也几乎被他们奉为圭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心中的“救赎”。
林萧显然不是这一类人,虽然他的手上更不干净、比那些人还明显、还浓厚地沾满了业障,但是一来他并不在乎,二来他没觉得有什么心理压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他虽然不完全奉行,但是对自己族人抱有伤害之意、甚至已经出手伤害的这些外族人,杀了就杀了,反正西部丛林也不是一个讲求法治的地方,你不杀人别人杀你。在那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心软和仁慈就是悬在自己心脏前的一把刀,一旦用力过猛,就会把自己给弄死。
“少年,凝神。”
老者略显沧桑的声音将林萧从思绪中拉扯出来,林萧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老者身上。
“卜算有几种方式,最简单的便是测字、计数和投钱,少年,你选择哪一种?”
老者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支毛笔,捡起摆在地上的宣纸,又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来,一通递给林萧。
林萧的眉头微皱,只是在心里微微权衡了一小会儿,便毫不犹豫地跟老者说道:“老前辈,我选测字。”
“好。”老者轻轻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伸手指了指递给他的宣纸和毛笔,轻轻说道,“那就把你想测的字,写在这张纸上吧。”
“写在这张纸上?”
林萧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毛笔和薄薄的一张宣纸,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
老者递给他的毛笔和宣纸,按照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以写下字的,但是尴尬就尴尬在,毛笔要写字的话,须得笔尖蘸墨才行,可林萧手里这跟毛笔笔尖一片灰白之色,虽然并不干燥,但是也绝对不是有墨水的样子,这样的笔,要如何在纸上留下痕迹?
怕这老者给的毛笔上蘸的墨水不是黑色的,而是白色的,林萧还轻轻用手捋了捋毛笔尖,将笔尖在两根手指之间捻了捻、压了压。入手顺滑成丝、一看就是个写大开大合书法的好笔,但是却是一个绝对没有蘸过墨水的笔尖,因为他的手上并没有沾染任何颜色的墨水,除非这墨水和空气一般无色无味无感。
他又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的宣纸,只见这张纸薄如蝉翼,凌空拿在眼前的话,甚至可以透过这张纸看见坐在对面的老者脸上模糊的神情。
这种程度的宣纸,就算是毛笔有墨水可以写字的话,难道不会被笔墨给浸透吗?
“老前辈,这字……”
林萧略显犹豫地看向老者,却见老者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轻轻开口说道:“无妨,心诚则灵。少年,你尽管写便是,无需担心那许多。”
“切,这回还说不是故弄玄虚?没蘸墨水的笔,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字啊?还有那宣纸,真要是写起来,还不是一写就坏?”
这回,在一旁拄着下巴的唐婉可不服了,鼻子轻轻一耸,开始朝着老者嘲讽了一番。
然而老者仍旧是那副五心朝天、闭目打坐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所动,看得唐婉一阵无趣。
林萧的双眼一眯,仔仔细细地看了老者两秒钟,这才重新把视线放回地上的纸和手里的笔上,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提笔开写。
“哎,你还真的信啊?”
唐婉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老者,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林萧,发现林萧在那里凝神不知道琢磨什么,不由得柳眉一挑,好奇地问道。
“嘘。”
林萧朝着唐婉竖起一根手指头,头也没抬,仍旧是望着地上的纸和手里的毛笔出神。
“无聊。”
唐婉咂了咂嘴。
林萧不让她出声,那她不出声便是,索性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心诚……”
林萧盯着手里的毛笔,就好像其中有什么莫大的玄机一样,心头不住地重复着那句“心诚则灵”,脸上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突然间,林萧结束了心头的呢喃,盯着地上那张薄如蝉翼的宣纸,目光如炬,抬起右手猛然落下,笔走龙蛇,很快便在宣纸上写完了一个字。
在林萧凝神落笔的一瞬间,唐婉感知到他的状态好像猛然一变,连忙转头看过去,却见林萧挥笔的气势飘逸霸道,就好像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挥刀挥剑一样,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再低头看向纸上,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过倒也没破,就好像林萧并没有提笔在上面写过字一样。
“呼……”
林萧写完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一坐,脑门出了豆大的汗珠。
唐婉这才发现,林萧写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字之后,居然整个人好像跑了极限长跑一样,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很明显的疲惫之色。
“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婉赶忙起身,轻轻扶住林萧,替他擦了擦汗。
林萧疲惫地摆了摆手,话也没说出来。
“都是这个老头儿!”唐婉的眼睛一瞪,“喂,老头儿,你还不赶紧出来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怎么写一个字这么费劲儿啊?而且这字怎么写完了还跟没写一样?你是不是耍我们呢?我告诉你啊,你要是……”
唐婉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林萧拉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林萧指了指地上的宣纸。
唐婉顺势看过去,却是当场就把嘴巴张成了“o”形,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连话都忘了说了。
只见先前还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宣纸上,此时居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婉”字!
“呵呵,小姑娘,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凡事,不要心急嘛。”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突然间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慑得唐婉和林萧两人心头均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