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驾崩
看着少年满脸的挣扎痛苦,冯殃平静的神色到底还是没能维持住,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有这么难吗?
难!
怎么不难?!
殷承祉像是喉咙也被堵住了般。
阿承。冯殃又叹了口气,声音轻缓,神色温和慈祥,心里如何想便如何说。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殷承祉却只觉得心口一酸,尔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师父——他重重地磕着头,跟那头不是他的一样不需要爱惜,哑巴状态也解除了,师父他没有抬头,没有这个脸抬头,心里如何想便如何说,如何说他心里想的想的师父我我想救他师父我不想看着他死师父徒儿求你求你——
这不就好了。冯殃笑了。
殷承祉又重重地狠狠地拿头撞地,徒儿徒儿
起来吧。冯殃说道。
殷承祉没起来,甚至没敢抬头。
把头磕破傻了还得我费心。声音继续冲头顶传来,很温和的,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温和过,师父师父是真的不生气吗?还是还是师父——他更加惶恐地抬头,可见到的还是温和的脸,目光也是温和的,像是每一次他脆弱的时候,每一次他想寻求庇护的时候,她便是这般,师父
进来。冯殃转身往里面走。
殷承祉不敢迟疑,连忙爬起来,踉跄地跟了进去,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屋子里桌面上放着的东西,一个木质托盘,里面装着一把泛着寒芒的匕首,还有瓷瓶,白布他眼瞳大睁,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师父
话没有说完,便断了,咽喉又像是被掐住了似得。
冯殃拿起了匕首,划破了手腕,将血滴进了瓷瓶中。
殷承祉一动不动,那一刀似乎也割在了自己的心里,她知道!她知道他会来的!她知道的!她来京城不是因为不放心他,不是担心他,而是因为因为——他吐着气,没吐一口气心口处都像是被那把匕首割了一刀似得,那血还在继续流着,一直流着,好像要一直流下去似得,一直一直师父——
他几乎是失控地冲了过去。
冯殃差点就让他撞到。
殷承祉跪在她的跟前双手抱着她的腿,徒儿错了!师父,徒儿错了!师父——师父早就知道他回来找她,她早就知道了的!师父,徒儿错了——
冯殃稳住了身子,放下匕首拿起了白布捂住手腕的伤口,鲜血还未渗透白布便已然停止了,她一边擦着一边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松手。
殷承祉更加的惊慌。
都多大了?冯殃轻斥道,这般成什么样体统?
殷承祉抬头,已然泪流满面。
冯殃看着哭的满脸都是泪的少年,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说养歪了,其实也没有,可说养好了,一个男孩儿整日不是哭就是闹怎么也不算好,可偏偏又是她给纵出来的,养了那么多的娃娃,也还是第一个这般纵着,总而言之她的责任是怎么也推不掉便是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虽是训斥,可更多的还是无奈与纵容。
圆球飞回来之后简直恨不得又跑的远远的了,主人偏心的程度越发令人发指了,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轻易揭过,帮是可以帮,反正是自己养的娃娃,再窝火都哭成这样了帮帮也不是不行,可教训也得教训啊,主人,再不教训的话,以后怕是要翻天了!
还有,主人都帮了他了,他还一副要死老爹的模样做什么?
再不起来,怕是来不及了。
殷承祉猛然一震。
去吧。冯殃将瓷瓶递给了他。
殷承祉却盯着她已然完好无损的手腕,明明什么都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可他眼中却是被鲜血淹没了似得,看到的全都是一片腥红,然后,手腕上的伤口又出现了,一点一点地回到了手腕上,还一点一点地扩大,比原先的还要大他猛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握着,嘴里念叨着,不能流了不能流了
像是失了魂般。
冯殃皱眉。
不能流殷承祉用力握着,可是止不住血,那些血渗透了他的手指
主人,他不对劲!圆球喊道。
冯殃自然也看出来了,沉声喝道:殷承祉!
殷承祉浑身一震,茫然地抬头看向了她。
不想救你父亲了吗?!冯殃厉声道,再不走,你怕是连送终都来不及!
我殷承祉像是从层层的混沌中抽离出来般,整个人还在恍惚之中。
冯殃不知该继续叹气还是应该生气,起来,拿着你的东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殷承祉看了看她的脸,又落到了她的手腕上,自己的双手也还没松开。
不必问也知道他想着什么了。
冯殃最终还是谈了气,好了,不就是一点血吗?你连我心脏被叶扬刺了一刀都没发傻,现在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殷承祉清醒了,可越是清醒便越是难受,师父
再哭便不要再喊我师父!
殷承祉把眼泪压了回去,不哭,不哭
松手!冯殃又道。
殷承祉又盯着手腕,可没有一下子就松开,师父师父手掌,慢慢松开,没有那道恐怖的伤口了,相反多了他用力抓过后的痕迹,师父,徒儿不是有意的手终于全部松开了。
冯殃似乎真的不想再看他这般模样,将瓷瓶封住了封口塞到了他手里,小破球,将人丢出去!
当然,殷承祉没有被丢出去。
圆球倒是想啊,自家养的娃娃就该时时刻刻教训,可就他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它担心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他直接挖个洞把自己给哭死憋死,总之就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走出了宅子,殷承祉便彻底清醒了,将瓷瓶护在怀中,快马加鞭赶回去,一定要赶上,一定赶的上,一定来得及的!
一定可以的!
可是,当他回到了皇宫之中,护着怀里的瓷瓶冲到了皇帝暂居的宫殿前,见到的确是众人跪倒在地,哭喊着陛下陛下的场景。
殷承祉只觉脑袋被雷劈了,轰隆隆的,整个人都似乎要站不稳了。
周边的人一直在哭一直在喊,除了宗亲和大臣,便是后宫的妃嫔也来了,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都在哭,伤心欲绝地哭。
不不会的
他不惜将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推入危险,最终还是来不及?
来不及吗?
不!
不!
殷承祉从怀里拿出了瓷瓶,冲了进去。
殿内比外面安静许多,不,应该是很安静,吵杂声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此时此刻,殿内床边,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殷承祉顿住了脚步。
跪在床边的人慢慢地转过身,身上衣裳有些乱,而且沾了血污,手臂上还绑了绷带,可见是经过了一番苦斗,他满脸悲伤,眼泪也落了下来,只是那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瞳却是冷的,那眼瞳深处像是百年不动的深渊,你来了。
他的声音哽咽沙哑,但更是冷硬。
殷长乾。
一直不见踪迹的殷长乾终于来了!
大皇兄殷承祉嗫嗫开口,然而接下来要说什么似乎也还没能想出来,又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状况。
殷长乾看了看他,似乎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也忘了当日西北的索命,淡淡说道,来了就过来给父皇磕个头吧。
殷承祉浑身一颤。
怎么?殷长乾挑眉,连给父皇磕个头都不愿意?
不殷承祉挤出了一个字,却不知道是不什么。
殷长乾痴痴一笑,罢了,当年母后仙逝你尚且没有,如今父皇虽说是为安氏那妖妇所操控,可这么些年来所做的种种却是真的,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没办法挽回的,你不愿
不!殷承祉冲了过去,然后见到了皇帝死灰的脸,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再也不能和他说话,再也不能不!不会的!他眼瞳发红,颤抖着手打开了瓷瓶便要将里面的东西喂给皇帝。
你做什么?!殷长乾猛然起身拽了他。
殷承祉踉跄了一下,瓶子里的东西撒了些出来,将皇帝死灰的脸沾上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让开——
殷承祉!殷长乾勃然大怒,用力挥出一拳将人打开了,护在了皇帝身前,殷承祉,你便是怨恨父皇也不能羞辱他的遗体!
你让开,我要救父皇——殷承祉吼道。
殷长乾严防死守,大怒骂道:救父皇?用这种脏东西吗?!即便不仔细验也能确定那是血,殷承祉,父皇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外面的宗亲大臣听到了响动纷纷进来,若是换做其他时候他们自然不敢进来,可如今情况不一样,皇帝没有立太子,在驾崩之前也见过四皇子,大皇子到了之后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如今谁也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留下遗诏?接下来继位的到底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
殷长乾护在皇帝跟前,指着殷承祉寒声怒道,四皇子殷承祉意图玷污大行皇帝遗体,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这话一出,众人错愕。
我没有——殷承祉喝道,我是要救父皇!你让开,我要救父皇——
父皇已然驾崩!殷长乾冷声道,你如何救?你没有试图玷污父皇遗体,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那是什么?!仙丹灵药?还是哪里来的脏血?!他赫然抬头,环视着挤进来的众人,诸位宗亲、大臣,你们看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他指着殷承祉手里的瓷瓶,经过方才那一推扯,瓷瓶也染上了猩红,更别说那隐隐的血腥味。
那是血。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殷长乾继续冷声谴责,用血污逝者遗体是何等罪孽,诸位想必也清楚!
我没有!大皇兄我没有!我只是想救父皇,我可以救父皇,我可以——
我看你是疯了!殷长乾怒极反笑,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瓷瓶,扬手用力砸在地上,瓷瓶中的血洒落一地。
不——殷承祉几欲疯狂,可是血已经洒了,已经洒了,他宁愿将师父陷入险地都要求来的救命药如今已经洒了,殷长乾——
殷长乾的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对于殷承祉吃人的目光也并不畏惧,甚至先发制人一把拽过了他,将他反手摁在了身前,押着他跪在地上,殷承祉,父皇再对不住你也是你的父亲!更何况父皇当年不过是受了安氏那妖妇的控制,你便是怀恨在心也不该让他走的不安生!
放开我——
你若是再闹,便是让父皇死不瞑目!殷长乾一字一字地说道,你看清楚了!父皇已经驾崩了!他已经驾崩了!你便是再恨也不该再羞辱他!
驾崩了。
已经驾崩了
驾崩了!
殷承祉哭了,哭的歇斯底里,父皇父皇——
他为什么来迟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再给我一些时间?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他好不容易才又有了父亲,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父亲!
为什么?!
父皇——
殷长乾满脸痛色,四弟,父皇已经了,他已经走了,他会在天上继续庇护我们,庇护大殷江山的,四弟,你清醒点,清醒点吧
这话一转,便是将先前的事情都归作了四皇子因为悲痛过度而一时糊涂,并非故意亵渎皇帝遗体。
可难道大皇子一句话便能扭转事实?
不。
可这能够彰显大皇子的贤德宽容、爱护亲弟,更是告诉所有人,大皇子和四皇子并未反目,他们身后的西北军和锦东军,也都不会刀兵相向。
而有了这两股势力在,皇位承继便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了。
大皇子不但以兄长的身份爱护亲弟,更是以未来天下之主的身份,掌控全局。
殷承祉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他只是知道,父皇没了,他没了父亲了,哪怕他对师父不孝也没能救的了父亲,他还是没了父亲了!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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