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赵明端去见了祖父。
祖父赵世横白面白须,不过刚刚六十岁,却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穿了宽大的袍子,坐在圈椅上,捧着一碗六安雀舌,笑眯眯的让赵明端坐下说话,“这茶真是不错,端哥儿一向孝顺,知道祖父好这口!”这是赵明端特意带来的,对于父亲赵俊昌,他从来不给银子也不送东西,倒也不是没送过,只是被骂了两回之后,便不再送了。
赵俊昌清高的很,收了东西还要说你一顿,也就是郑章全那样的人能忍。
赵明端实在懒得跟赵世横废话,他这个祖父,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从来不说一句不好听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也没有几句实在的,他单刀直入的道,“祖父,父亲让我娶郑家的姑娘!”
赵世横不紧不慢的小撮了一口,只觉得茶香满口,这才笑道,“郑家的姑娘人品也是好的,又是你母亲的娘家,知根知底,也算是不错!”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竟是跟赵明端打起了太极。
“若您也觉得好,那我就应下了!”赵明端一撩衣襟,翘起了二郎腿,祖父想跟他打太极,他就跟着打一回。
果然,赵世横却又摇摇头,“可惜这门亲事,辽王恐怕不会同意!郑家的家势太过单薄……”
“父亲说,让我跟辽王回禀,就说是我自己看上的姑娘!”他将赵俊昌的话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
赵世横眉眼不动,继续喝茶,“哦,那你可真看上那个姑娘了?”
赵明端一本正经的道,“孙儿还不曾见过!”
赵世横一口茶水差一点儿呛在嘴里,自己这么精明老练的人,怎么生出赵俊昌这样一个儿子?若是老大在,早就把赵明端收拾的妥妥贴贴,也早就把辽王和梁王的关系处理的干干净净,既不让人抓到把柄,又不得罪任何一个!
可惜他位列阁老,京中就不能有高于四品的子嗣。
他咳嗽了一声,这才放下茶碗,敛了笑意,“这可不好,这是欺瞒!”
“那祖父觉得应该怎么办?”
“这样,你先去瞧瞧那个姑娘,若真心喜欢,便再去同辽王讲就是!”赵世横的脸上又展开了笑意。
“那我若不喜欢呢?”赵明端追问道。
“怎么会不喜欢?茵姐儿长的漂亮,你仔细瞧瞧自然会喜欢!”
“若我仔细瞧了,还是不喜欢呢?”
“那就多瞧几回!”赵世横继续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像是在说,今儿天气极好似的。
赵明端一时没了话,论打太极,他果然打不过祖父。他干脆将二郎腿放下来,一撩衣襟站起身来,“祖父若觉得我瞧上几回就喜欢了,那我就听祖父的便是,我这就去瞧瞧那位茵表妹!”
“不着急!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说!”赵世横摆了摆手,示意赵明端坐下。
赵明端再次坐下来,“祖父,您再慢一点,就天亮了!”
跟着赵世横又扯了半天的闲话,赵明端还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祖父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个祖父的也管不了!
“祖父,这六安雀舌可还好?若您觉得还能入得了您的口,我回头就再给您送一斤来!”茶叶都是按两卖的,送一斤来?按市面的的价格可是得上千两银子!见赵世横脸上的笑意更深,赵明端又道,“您就跟我说说,到底那郑家有什么好,父亲一定要让我娶郑家的姑娘!”
“你这孩子这么孝顺,若是把这心意分一半到你父亲身上,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娶那郑家的姑娘?”老爷子依然打着太极,眯眯笑着合上了茶碗!
赵世横心里清楚的很,赵明端是不会娶郑家的姑娘的,就算是他愿意,恐怕辽王也不愿意。赵明端这个小子,倒是很像自己,可比自己又多了一份狠辣,可惜了,不是从小儿养在身边的,不然以后这赵家的家主必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赵明端得了赵世横的认同,知道是赵俊昌遇到了难处,这门亲事不难推却,心里更是踏实,他要娶的女子,自然是要他喜欢的!
从祖父那里出来,赵明端转身去找了赵舒云。
“二哥哥,我刚才瞧见了三姐姐头上那枝点翠的步摇,真是好看!”赵舒云扯着手帕,眼睛却瞧着屋顶。
赵明端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脸色不变的道,“买!”
“还是二哥哥疼我,那步摇可是千丝阁找大师打造的,只有三件……”赵舒云继续扯着手帕,眼睛已经转了过来。
“放心,我花三倍的银子去给你买,若是买不着,我找那千丝阁再给你打一支就是!”
赵舒云心花怒放,只觉得高兴极了,她将帕子一甩,笑嘻嘻的凑到了赵明端的跟前,“二哥哥可是想问父亲的事儿?我早就打听过了,舅舅给了父亲五万两银子,说是让父亲给他活动活动,看看挪个位子,可父亲将那银子买了一件前朝的古画,没办法了,这才答应了舅舅,要娶郑家的姑娘进门!”
赵明端心里冷笑,原来他只值五万两银子!
赵舒云却是又笑道,“二哥好厉害,这进门不到一刻就将表哥给收买了。刚刚茵姐姐来找我,说开藤表哥说你行为不端,在外头养了外室,你这种人啊,不可嫁!舅舅听了不发一言,显然是听进去了!”
见赵明端没有否认的意思,又觉得没趣,自顾自的道,“其实娶谁还不是一样,你又没有看上的姑娘!不过就是不想让父亲拿捏了你罢了,他看中的姑娘,你肯定是不愿意的!”
赵明端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听了这话却是回过头道,“若我有看上的姑娘呢!”
赵舒云嘻嘻一笑,“你的名声这样差,又没有功名在身,若真是看上了哪个姑娘,要是一般的百姓也就罢了,要是官家的女子,人家还不得哭死,干脆出家做姑子去算了!”
从赵家出来,赵明端直接回了鼎泰丰,让人找了青衣回来。
青衣衣服没穿好就进了楼,显然是睡下了又被叫起来,他哭丧着脸对赵明端道,“爷,这都什么时候了?再等一会天就亮了!”
赵明端却是没有搭理青衣的话,而是一本正经的对他道,“我听说房家二老太太在金鱼胡同有个陪嫁宅子,你给我打听打听去,那宅子在哪个地方,周边有没有卖宅子的,若是有不管多少银子都给爷我买下来!还有……帮我收拾收拾行李,过些日子我可能就不住王府了!”
“那您打算住哪儿去?回赵家不成?”
赵明端拿起炉子上的铜壶,揭开茶碗盖子,烧开了的沸水将茶碗里的茉莉花冲的打起了转,飘起一片清香,“我可能去国子监,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有个功名才好!”
刚刚还睡意朦胧的青衣一下精神了,“爷!您说什么呢!”赵明端可是王府的司库史,怎么也是个九品官,突然又要去考科举,他可是多年不曾读过书了!
自家公子这是傻了吧,去了一趟赵家,连官都不要了,要去读圣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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