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次见老韩
郑云九接着介绍道:
“不过私盐贩不是谁都能抓的,有些我们弓兵也不敢惹的。”
“为何?”
“贩私盐的很多,有些是做官的,是有背景的,我们不能抓。有些也是大富商,跟我们曾巡检关系交好的,我们也不能抓。”
李亭笑了,这个很好理解,点点头道:“我懂了。”
郑云九连忙摆手道:“还有一种,更不能抓。”
“什么人啊?”
“水贼哪吒的人。”
“哪吒?”李亭没想到竟然闹海的哪吒来了这里。
“哪吒,是他的绰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他是商水人,水性极好,操舟驾帆都不在话下。他手下有一千多水贼,就在这沙河颍河的水面上,来回作案,根本没人敢惹。因为没有人打的过他。
凡是要找他麻烦的,都被他丢进河里。所以大家用哪吒称呼他,意思他像哪吒一样能够闹海,在水里面,他就是无敌的。
我们当然也不敢惹他,所以,凡是哪吒的船,我们从来不查。”
李亭没想到,水贼猖獗到如此的程度。
郑云九接着说道:“另外就是查逃兵。逃兵也是很有钱。这些年,天下大乱,当兵的就是最挣钱的。无论是官兵还是造反的贼寇兵,逃兵没钱的很少。
出兵要军饷,打仗要军饷,立功有封赏,还有他们打一个地方,抢一个地方。他们钱多着呢。
这么挣钱,你说他们为什么当逃兵呢。抢多了,就想藏起来呗。不然有命挣钱,却没命花钱。有的人甚至抢到有钱的大户人家,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你说他还当什么兵,他就偷偷跑掉呗。这样的逃兵,才是我们最该抓的。当过兵的,跟其他人走路都不一样,这个最是容易发现。有些带的钱多,船舷吃水很深,这些也是很容易发现。”
李亭点点头,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他这里吃的还不错,原来平日里收入是还可以的。
郑云九接着讲道,“我们抓人,都是什长带队,分别去不同的地方。当然有些地方就肥一些,有些地方就瘦一些。这个全看给巡检大人关系如何。”
“我们巡检大人,最是体恤兄弟。别人眼里,我们这是贱役,其实我们这里,挣钱都快赶上那些逃兵了。
每查一个逃兵,他身上的钱,我们兄弟就可以留一成,剩下的三成就是巡检的。剩下的都要交给县里。
我们这里很多什长都很有钱,李什长,你背景硬,我看你很快也能挣到大钱。”
李亭微微一笑,看着面前已经三十出头的郑云九,有些不解地问道:
“老郑,按说你也该挣不少钱啦?”
老郑羞赧的一笑,甩了甩手道:“我以前脾气不好,跟好几个什长都打过架,所以挣钱的时候,就没我的份。”
“他们都打不过你?”
老郑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迟了一下,抬起头,连忙摆手道:“李什长,实在是他们太过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欺负人。”
看郑云九也是直爽的汉子,受人欺负还手,按说也是常理。可毕竟这是队伍,最讲究上下关系,岂能任由你乱坏规矩。
他不受待见,那是自然的。
李亭现在吃饱饭,也算有了五成的力气。
“老郑,那我问你,这里什长是不是可以不要手下的弟兄。”
“那是自然,长官说了算。”
猛然间,老郑意识到什么,有些惶恐地看着李亭,连忙摆手道:“李什长,我可没做什么啊,你不能赶我走啊,我家里还上有老母,需要我月月给送粮食啊。”
说着话,老郑都要哭出来。
“你把我摔倒在麦秸堆上,我就留下你。”
李亭站起身,冲着老郑说道。
老郑直脾气,再加上摔在麦秸堆上,也不会受伤,他二话不说,腾地站起身来。
他伸出右手就来抓李亭,李亭眼疾手快,早就一伸手,猛地一拽老郑,同时脚下对着的小腿肚猛地一脚踹过去。
“啪嗒”一下,老郑趴在麦秸堆上。
李亭还没正式打,只是试试他的力气,没想到,他力气还真不小,好在李亭出手快,第一下,先制服了他。
“起来,再来!”
郑云九没心没肺地起来,呼地又扑向李亭。
李亭使出以前在部队所学的招式,跟郑云九打起来。
郑云九力气大一些,李亭功夫高,下手快,连连将他摔倒。
直到摔倒到第十五次,李亭终于力气不支,才被郑云九放倒在麦秸堆上。
躺在麦秸堆上,李亭哈哈大笑道:“老郑,你留下了,以后就跟着我。”
老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李什长,你要是力气足的话,两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出手太快,下手的招式实在太巧了。我竟从没见过有人用过这样的招式。”
李亭微微一笑道:“这是我跟一个叫解放的高手学的。”
“那个解大侠肯定是天下无敌的。”
“恩。”
两人起来又聊了一阵,时间已经很晚,好像这里也没其他声音。
李亭好奇道:“这巡检司其他人呢?”
“哎,现在有钱了,谁还住这里?这两年,逃兵特多,抓一个都是上千两银子。他们都不住这里了。现在一到夜里,就剩下我这样的没攒到钱的十几个人看家啦。我们这些人也是盼着抓一些有钱的逃兵呢。”
“那么好抓吗?”
“一个人逃的都好抓,人多就不好办了。”
“那平时有操练吗?”
“早就不操练了。我们当兵的不怕操练,那些当官的都不愿意吃苦,当然就不操练了。”
李亭叹口气,这个世道,果然是明朝末年。
第二天一早,李亭就在郑云九的陪同下,去见曾虎。
李亭进了大厅,施礼后,抬头看坐在正中的曾虎。
曾虎身躯高大,即使坐在那里也是十分魁伟,只是脸上的气色,明显的酒色过度,看起来萎靡不振的样子。如同的他名字一样,曾经为虎,现在却是猫一般。
郑云九一旁介绍过。
“你就是李亭啊?”曾虎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回大人,在下正是李亭。”
“你家人还好吧?”
李亭一楞,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他家人不怎么好,不过此刻不能这样回答。
“谢大人关心,家人都还好。”
“你父亲跟叶典史多年的朋友,来这里,就不是外人啦。下次见到叶典史,一定要代我谢谢他。”
李亭不知道昨天叶重华跟曾虎有什么交易,看来曾虎安排李亭做这个什长也是这交易的一部分。
“李亭一定将话带到。”
“很好。你刚来,这里还不熟悉。老郑,你带你们什长去领一下衣服,还有鸟铳之类的装备。先玩两天,不,先熟悉几天,该做什么,去看看,心里有个数,然后再做事。”
“是!”
……
李亭穿上新的鸳鸯战袄,带上红笠军帽,站立在郑云九面前。
郑云九叹道:“什长,你穿上这一身军服,就是精神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李亭微微一笑,拿上新配的鸟铳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两人一起走过浮桥,来到对面的合流镇。
常社巡检司是在沙河东岸,沙河在此地是由南向北流。在沙河的西边不到2里地远,同样有一天大河,颍河,几乎与沙河平行蜿蜒向前。
这两条大河,相距甚近,却没有在此地汇合,造就了两条河中间形成一个繁华的集镇,合流镇。
合流镇两面临河,地理位置十分关键,是沙河颍河上的货物转运之地。四周修的高大围墙,里面是繁华的闹市。
老郑和李亭正是在合流镇靠河的两边转,码头一个挨着一个,大小船只不时停靠码头,装卸货物,送到岸上,又有人用小车推走,然后转运到另一条河的船上,扬帆,又送到各个地方。
卸货,验货,再装上船,再次运走。
李亭老郑看了半天,李亭也观察了和自己穿一样衣服的弓兵是如何工作的。
和老郑的介绍差不多,盐船则是重点照顾,那些兵大声吼叫着,摆出一副凶狠的面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这个时候,就有人递上散碎银子,请他们喝茶。
这些当兵的一笑,这船只基本就没问题了。
老郑在旁边轻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合法的船只,那些不合法的小盐贩,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若是做绝了,他们再也不做,那就没的钱收了。
李亭听到这里,会心的一笑,看来这道理古今都是一样的。
眼看快要中午,郑云九回去看望家人,李亭索性就给他放假。
李亭自己一人逛,发现前面一个铺子,竟有卖豆浆的。他心中一喜,心中想道:终于发现了挣钱的机会。
他们吃的私盐,又苦又涩,味道实在不好,只比老百姓家里熬的土盐强一点。可是若是将盐提纯净化一番,除去盐的苦味涩味,盐的纯净度也将大幅提升。
寻常的过滤提纯方法效用不大,因为盐里面的杂质都是溶解于水的。要根本除去苦味,就要将这粗盐里含有苦味的钙镁离子和有毒的杂质去除掉。
其实这个时代,也有人这么做,那是四川煮井盐用此法提纯。
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人这么做。
对于李亭,则是机会来了。
李亭直接买一罐,约有四五斤的豆浆,这足以能熬制10斤精盐了。
回到常社,巡检司内,其他人都在外面做事。用过饭之后,开始他的熬盐事业。锅里添水,下面生着大火,大约放10斤盐放在锅里。
火生的旺,火苗不断舔舐锅沿,上面水汽氤氲,盐很快就饱和了。李亭添一勺豆浆,上面很快生成白色的犹如絮状之物,李亭拿着笊篱,不停地将这些絮状物捞出来。
就这样,一勺一勺的豆浆加进去,一团团的杂质被撇出来。锅里面的盐,渐渐白亮起来。
足足熬了一个时辰,李亭的盐终于熬制干净。
在巡检司后面有一处空地,少有人来,李亭找一张干净的席子铺在地上,将熬制干净的盐最后晾嗮,盐并不多,大概到晚上就能收了。
已经差不多下午三点,李亭提着罐子去还给人家,又再次来到合流镇上。
李亭独自一人在合流镇上逛,酒馆、茶肆、赌坊、当铺、米店、东西两洋的商货,闽粤两地的海产,上海的棉布,苏州的丝绸等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前面有一条长街,行人稀少,叮叮当当不停。
李亭走近,才发现这里都是铁匠铺,几乎都是当场打造的,一排共有五六个。
叮叮当当声响中,猛然间有个想法,那就是给他的鸟铳上刺刀。
他现在还是个新兵,连点正规的训练都没有,防身也好,打仗也好,近身作战,刺刀对他才是最实用最有效的办法。长矛大刀之类的他都没学过,只有刺刀这一种,他是学过的。所以,此刻给他的鸟铳上刺刀,才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李亭在这条街上看着,来回看哪个是打铁的高手。这条街最后,炉子后面火光闪烁,一个个火红的铁块,投入冰冷的水里,滋滋作响,白雾升腾。铁匠用铁钳从水中再捞出来,然后放到砧子上,不停的拿着锤子敲打,火星四溅,一把铁锹很快成形。那个铁匠,擦擦汗抬起头,正用铁钳夹起铁锹再加工。
李亭一看,竟是昨天他救的那个老韩。
“老韩,怎么,这里是你的铺位啊?”李亭笑着招呼道。
老韩楞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李亭,“叮铃”一声,手里的铁钳掉在地上。
老韩扭头就跑,李亭不知何故,这个老韩,我毕竟帮过你吧,连水都不让喝一口,竟撒脚如飞般逃跑,实在有些过分了吧。
昨天的老韩除了大嘴巴,为人也算是懂礼的,不该如此啊。
那他肯定有古怪,李亭心里想着。
李亭在后面脚步加快,急急在后面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