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俊彦呆怔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旻儿她，你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师母？”

　　杨宥临肃静的脸庞上显现出一丝怀念，“她的脾性的确与师母有些相像，可我庇护她不仅仅因为这点。师母这辈子已经有了恩师与一双儿女，旻儿却尚且年幼，我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

　　司徒俊彦对旻儿虽然了解不多，但他看人的直觉一向极准，丝毫不认为杨闵柔是弱质女流。

　　不过她的遭遇，的确令人唏嘘与同情。

　　他们幼时启蒙，拜在端若先生门下，记忆里最深刻的除了端若先生的尊尊教诲，就是那时每日由师母精心烹饪的午膳了。

　　端若先生出身名门，博学多才、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是一位大智若愚、不拘泥书本教条的先生。他品性高洁，年轻时曾娶过一房妻室，但发妻体弱，还没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他为死去的发妻吃了三年的素斋，并未续弦，直到遇到后来的妻子许丹萍。

　　许丹萍是个奇女子，十八岁那年被父母从家中赶出来，原因是她玷污门楣，被父亲留宿在家中的好友强行侮辱，失去了贞洁。她不肯嫁给那个与父亲差不多年岁的老男人，也不肯听从母亲的劝说投井自尽。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何最后要死的却是她！

　　她不甘陈旧礼法对女子的苛待，奋起反抗这不公正的世道！但最后却落得个被赶出家门的下场，就

　　连从小疼爱她的奶奶也发誓说再无这样的孙女。

　　许丹萍恨透了这个世道，却强忍着一口气活了下来。她放下名门闺秀的脸面，在酒馆里做帮厨，帮富贵人家浆洗衣物，租下一间小屋，过期了独居生活。为了保护自己，她还学了几招防身的功夫，每夜把洗衣棍放在床前，还真打跑过几个好色之徒。

　　端若先生因缘际会，请人浆洗衣物时结识了许丹萍，为她坚忍不拔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两人相处了几年后，结为夫妇。从此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过上了朴实无华的幸福日子。

　　“也不知道师母他们现在如何了。”司徒俊彦同样钦佩师母那样的女子，“恩师一家离开神光城的那天，曾家人刚好在你家闹事，我便没叫你一同送行。恩师只怕到现在还在念叨你，这个不孝的学生。”

　　杨宥临面露羞惭，“是我辜负了恩师的教导。”

　　“要不是因为旻儿，我只怕现在仍旧浑浑噩噩，躲在过往的牛角尖里出不来。所以，旻儿于我而言，不仅仅是妹妹。”

　　司徒俊彦点头，“我懂了，你放心吧，我发誓绝不会对旻儿生出非分之想，这还不行么？！”

　　“如有食言，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杨宥临：“倒也不必如此，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和她过分亲近，就够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个护崽的大母鸡！”司徒俊彦说完拔腿就跑。

　　杨宥临看着他一闪

　　即逝的背影，独自在书房里沉默了良久。

　　翌日，他寻到新的线索，井边留下的那只绣花鞋是从城东成衣铺买来的。做鞋底的是成衣铺的一个老妪，接过鞋子便认了出来。

　　“这正是老朽纳的鞋底，这些针脚和花纹不会有错。”

　　杨宥临问：“买了这双鞋的可是杨府的婢女白桑？”

　　老妪费尽地想了半天，哭丧着脸说：“老朽年纪大了，记不得了。不过这种鞋我只做了四双，只有这双做的太大了些，还被掌柜的说了几句嘴咧。”

　　杨宥临转而询问掌柜的。

　　掌柜的回忆了很久，最后眼睛一亮：“是个男人！对，的确是个男人，他来铺子里买女子成衣，讨价还价了很久，所以小的有些印象。结完账快出门时，忽然看中了那双绣花鞋，小的本来是要收起来的，因为古婆婆做的太大了，只怕没有谁家小娘子穿得了。结果那男人问了价钱，放下二十文就把那双最大的绣花鞋拿走了。他买衣裳不舍得，买双绣花鞋倒是大方的很！”

　　杨宥临眉心一紧，与身后的司徒俊彦对视了一眼。

　　他们当即打听清楚这名男子的样貌、身高和衣着，离开成衣铺，分派出人手，让他们去寻找这个男人。

　　司徒俊彦低眉思索，“这案子越来越古怪了。照理说，死婴案不应该与白桑的死有关，但这绣花鞋又仿佛把这两起案件连了起来。”

　　杨宥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

　　只要找到这个男人，自然就能知道是否真的有关。还有，白桑的额头上有一处暗红色往内凹陷的痕迹，经过井水浸泡，变得有些模糊。我怀疑她落水之前，有人用重物击打过她的额头。”

　　“这么说，果然是他杀？”司徒俊彦与他肩并着肩，漫步在街道上，四周都是嘈杂的吆喝声。

　　杨宥临点头。

　　“凶手极可能就在杨府，排查的如何了？”

　　“小厮和粗使仆役早都排查完了，但婢女和婆子们尚且没有。我在想，杀死白桑的凶手必然她的熟人。而且她对此人十分信任，没有防备。

　　“但目前为止，我没有找到既与白桑熟悉，又对她存在杀人动机之人。”

　　“不，有一个。”

　　杨宥临扬起脸来，“你是说，南宫灿？”

　　司徒俊彦点了点头。

　　“不会是他，真要是他，白桑会直接死在繁花苑里。只要说一句失了手，谁又能拿他如何？”

　　司徒俊彦挠起头来，“那还能是谁？”

　　杨宥临幽幽一叹，说道：“我已命人监视南宫灿，如有异样，即刻来报。走，我们再去义庄看看，万一今天又有人寄放死去的婴儿，说不定能打听到更多的线索。”

　　他拽起司徒俊彦便往义庄行去，刚下马车却觉得哪里不对，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突然，车底响起一声闷响。

　　杨宥临低头看去，就见一人从狼狈地从车底爬了出来。

　　一张灰扑扑的小脸蛋顿时映入他们的眼帘。

　　“旻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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