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宥临望着旻儿，轻声一叹，道：“这是哥给你准备的嫁妆。”

　　旻儿的脸色顿时往下沉了沉：“我早说过了，我不会嫁人的。”说完，把锦盒关上，推到他的手边。

　　杨宥临无奈地勾起嘴角：“可这些要不是嫁妆，我想不出还能用什么理由送给你。”

　　旻儿吃惊地睁大眼睛，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杨宥临把锦盒塞进她手里，“拿着吧，雪罗她们也有份。”只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多。

　　但雪罗有董姨娘疼，有杨佩张罗，旻儿却是除了他这个哥哥谁都指望不上。经过这次幼年夔出逃之事，杨宥临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无法对她明说。

　　司徒俊彦马上就要回天都述职，无法再替他照看旻儿，杨宥临又要辅助幽王清肃天福城内外的夔族，恐怕不能日日在家。因而思来想去，打算为她多筹谋一二。这些身外之物虽然庸俗，但在关键时刻却非常实用。

　　随后他把葛兰的卖身契，也一并给了她。

　　“葛兰是杨府的家生子，我看她对你还算衷心，但你也不能太过相信于她，凡事都留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至于闵海、闵河他们，你可以自行调教，将来是做管事还是护卫，也都使得。闵湖尚且年幼，现在还没办法伺候你，但胜在乖巧柔顺，等葛兰来了，先教着再说。”

　　杨宥临一桩桩、一件件为她打点妥当，旻儿安静地听着，不由得心尖泛酸。

　　这么好的哥哥

　　，她却迟早是要辜负的，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舍得。

　　因为庙里清净，旻儿很是过了几天舒畅日子。

　　尤其在葛兰被送来之后，看着她每日与闵湖坐在一起绣花、做饭，她也体会到了闲适的快乐，甚至于短暂地忘记了报仇。

　　只是这里戒备森严，倒是苦了邬三，好几次翻墙而入都险些被武艺高强的守卫抓着，旻儿便不让她来了，只吩咐她留人在附近，有事用哨子传递暗号即可。

　　对于那三只幼年夔，杨宥临则打算关押一段时间，把它们饿上几天，等确保不再有强烈的攻击性之后，再让旻儿试试与其沟通。

　　如今天福城内人心惶惶，幸好有幽王坐镇，才不至于乱了阵仗。盖因有人在古岭村、铁骨村之外的村落也陆陆续续发现了夔族的踪迹，而且还不止一只。

　　这些零散行动的夔如同藏在暗处地野兽，很难追踪到痕迹，但若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却又更加麻烦。

　　为此，幽王把斗兽场彻底关闭，将来参加比赛的武士、城中府兵与青壮们组成巡逻兵，每个时辰轮一次班，负责城中百姓的安危。

　　不少世家贵族听到风声，担心南边要乱，纷纷在暗中吩咐妻儿老小收拾好行装，一旦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离开，投奔神光城。城中商贩的生意大多不如往常，不得已关门谢客。

　　唯独得月茶社依旧热闹非凡，日日客满，算是娇客与公子们消除紧张情绪的唯

　　一去处。

　　韩徵因为好奇，也曾来这儿听了两回书，离开时脸色黑沉黑沉的。他命人彻查南宫灿，当天晚上就来到杨府，想要查证事实。

　　无奈南宫恕与南宫灿都不在府中，杨佩只得硬着头皮与其周旋，矢口否认有这件事。

　　“若那竖子真叫南宫灿，想来也是同名同姓之人，绝不可能是内子的侄儿。您或许不知，我那侄子是个可怜人，前些日子刚受了重伤，一直卧床不起，内子实在看不过眼才带着他一同去别院休养。如今夔族渗透入天福城内，我正考虑要不要接他们回来。”

　　听到他这番解释，韩徵将信将疑，却没打算就此罢休，而是暗中派人去南宫恕居住地别院偷偷探查，结果发现南宫灿并不在那里。

　　他为杨佩的谎言感到愤怒，一不做二不休，给南宫恕送了一封亲笔信。寥寥数笔，把自己的愤怒与疑惑表达得清楚明白。

　　南宫恕看过信之后，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怒火攻心，带着何妈连夜回府，却在途中遇到一只落单的夔，险些吓晕过去。

　　好在这只夔是吃饱了肚子的，对她们的马车并不感兴趣，徘徊片刻便自行离去。南宫恕受惊过度，身体愈发糟糕，命人在城内四处遍寻不得南宫灿，只得回到娘家，在兄嫂、爷娘的排位前磕头告罪，请他们宽恕自己没能教好阿灿。

　　随后她锁上祠堂，把一袋碎银子藏在了门楣之下。是夜，一抹瘦长

　　的人影踉跄而至，对着祠堂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找到这袋碎银子，揣在身上后便匆忙离开。

　　此人花了少许银两，登上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然而去向哪里，却是无人知晓。

　　也许是彻底放弃了南宫灿，南宫恕的气色竟日渐好转，说话、做事都有了力气。她主动对杨宥临提出，要把旻儿接回来住，杨宥临以局势不稳做托词拒绝了几次，却扛不住她日日劝说。这日，正是杨佩启程返回神光城的日子。

　　他竟一改先前对旻儿的轻蔑态度，把一摞书交到他手里，叹息道：“这些日子为父终于想通了，萩姨娘当年的业障，我没必要迁怒到旻柔的身上。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你把这些书交于她，就说，我亏欠她良多，心中有愧。如果她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我会待她如同嫡女。”就算沉稳如杨宥临，此刻的神情也难免有了变化。

　　他把这些书粗略地翻了翻，发现都是杨佩亲自批注过的启蒙抄本，心中这才有了一丝丝的相信，觉得杨佩是真的有些后悔。

　　杨宥临亲自将杨佩送出府，转头便按捺不住，把旻儿接了回来。

　　再度回到杨府，旻儿心里五味杂陈。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次她真真切切是杨佩与南宫恕亲口承认的五姑娘！

　　再没有奴仆敢在她背后乱嚼舌根，嘲讽半句话，就连杨雪罗与董姨娘都收敛了不少。甚至于，南院里除

　　了葛兰之外的所有奴婢和小厮，全都被南宫夫人仔细敲打过，变得比过去还要老实，只要是她的吩咐，没人敢有片刻怠慢。

　　旻儿却觉得心里毛毛的，把葛兰拽到身边，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两日的杨府，平静的有些可怕？”

　　葛兰一边皱眉一边点头：“是呀，奴婢也是这么觉得的。常常一摸胳膊，全是鸡皮疙瘩！”

　　可这是为什么呢？

　　旻儿琢磨良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三日后，南宫恕带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笑容和蔼地迈进了她的房门。

　　“旻儿今日可好？瞧这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睡了个好觉。”

　　说着，她把身后的妇人往前带了带，唇边瞬间挤出许多褶子来。

　　“这位是莲夫人，咱们天福城里有名的冰人。本来她是过府来相看你四姐雪罗的，你也知道她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正好呢，听说咱们府里多了位五姑娘，她好奇极了，又听说你绣工不错，所以非要顺路过来看看。娘记得上次你绣的那对马蹄莲清雅可人，那花样子可还在？”

　　旻儿勉力牵动嘴角，心里狠狠呸了一声。

　　难怪消停了这些日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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