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覃勉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覃珂了，他无法再将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牵着她的时候，覃勉恍惚之间就像是牵着另一个人，心情早已不如往昔丝毫没有杂念。

　　进了北定王府的前厅，屋子里被炉子中的炭火烧得很暖，还有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檀香味，熟悉而遥远的记忆迎着这股子味道在覃珂的脑海当中缓缓荡漾开来。

　　不知何时开始，覃勉牵着她的手已经松开，而后婢子上前将覃勉身上披着的毛裘褪下，而覃珂站在他的跟前，望着这一切，回忆起八年前，她也是这么仰望着覃勉，如今一晃眼，倒是让人怀念不已。

　　她示意婢子退下，双手抚平了覃勉衣服上的褶皱，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已经过了在覃勉身边撒娇的年纪。

　　“好了阿珂。”

　　覃勉都不必回头，便知道是她，收敛着情绪，他转过身来，平静而温和地对着她笑，亲自将她身上的披风收了起来，又道：“好容易回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下人都已经退避，如今也没有旁人打扰，不过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覃珂此刻也无法一一倾吐。

　　眼前这个男人比上一次见到还要瘦上一些，目光也不比从前明亮了，唯一不变的便是他眉心鲜红的朱砂痣，如此夺目。

　　“兄长既然想同我说几句话，那阿珂就不避讳了，这么些

　　年不见，我在皇宫之中遇到了很多事情，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一直都很想跟兄长分享，但兄长都没能在我身边，但时间漫长，好多事情我记着记着也便忘了，但有一个问题，这几年以来一直在我心里，兄长能否为我解答？”

　　覃珂望着眼前她等了八年的男人，深知，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弄明白，否则她根本无法泰然自若地与覃勉谈笑风生。

　　尽管她无比信任覃勉，却也架不住不断被人灌输的所谓“真相”。

　　覃勉浅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了，你想问我什么，只要你问，我便回答，绝无欺瞒。”

　　这话无疑让覃珂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对覃勉的话深信不疑，只要是她所问的，覃勉定能解答的……

　　顿了顿，覃珂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问道：“兄长，你与长公主殿下之间是不是有一段过往？”

　　显然，覃勉猜到了她想说的话，并没有惊讶的意思，苦笑了一声，便点了头。

　　“那，那是你……”

　　“阿珂想问，是不是我害死了她，对么？”

　　覃勉脸上仅有的苦笑也化作了无限悲凉，空洞的眼神微微抬起，倒映着眼中的她，覃珂的心脏刺痛，她根本看不得覃勉摆出如今这幅表情，跟随着他的情绪，她似乎也变得痛苦起来。

　　尽管覃勉猜到了她的心思，但覃珂却退缩了，她不敢如此直白，便装模作样开始掩饰起自己的情绪来，“兄长，我不是……这个

　　意思。”

　　他收回了那种刺痛人心的眼神，依旧温和地笑着，“无妨，有些事情你终归是要知道的，不过等兄长跟你解释完，你还未如从前一般与我心无芥蒂吗？”

　　卑微的口吻丝毫不像是从覃勉嘴中说出来的，此刻他的表情就如犯人一般带着忏悔和歉意。

　　不必多说，覃珂也猜到大约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不想自己一人想入非非，她只想听覃勉亲口解释。

　　但她也没有资格去指责覃勉，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过往的事情了，恩恩怨怨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不论兄长做了什么，你一直都是我的兄长。”

　　既然覃勉给了她安心，她也必须让覃勉知道，不论发生什么，她始终都在，绝对不会因为一件事情而否定他对自己的好。

　　或许这句话给了覃勉希望，他从未奢求过什么，唯有覃珂，他从头到尾都不想失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人失望，我能告诉你的便是，长公主殿下的死的确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是那千古罪人，也活该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始终煎熬着。”

　　覃勉不敢再与覃珂对视，生怕多对视一刻便会控制不住内心所思所想，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所有话都告诉她。

　　如今还不是时候。

　　“曾经我也很怕年幼的你知道我曾经做过那些混账的事情，所以有意隐瞒，不过如今你也已经长大了，当年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尽数告诉你。”

　　那些事

　　情在他的记忆之中反复出现，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加深着他的印象，以至于这些往事像是刻在骨血之中，根本无法抹去。

　　“我与长公主的相遇不过就是一场意外，若是那日我不从城楼下策马而过，或许一切都还好好的，说到底，都是不合时宜……”

　　覃勉的眼神飘转，记忆似乎也随着那一年的往事又一次体会到了锥心刺骨的痛……

　　从覃勉视角之中所说出来的故事，覃珂感受到了他内心十足的痛苦和愧疚，他嘴里的故事与坊间传闻的所差不多，但更多的则是覃勉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其实坊间的那些风流韵事之中，不论好的坏的，都是长公主一厢情愿，从未提起过覃勉心中真正的想法，大家都是人云亦云，总认为被强迫的人始终想要逃离公主府那座牢笼。

　　而在长公主经年的爱意之中，其实覃勉也是动摇过的，自打入了公主府，他做过许多挣扎，无一不是失败的，最后就连他本可以坚守住的那颗心也动摇了。

　　是的，其实覃勉很早便动了心，或许是在亓娇为他洗手做羹饭时，或许是每一个点灯等他的夜晚，又或许是她对他不断地靠近……

　　太久了，覃勉自己都忘记了第一次动心的时候，自打亓娇过世之后，他只能守着他们曾经并不美好的回忆过活，他的每一段心路都被他反复拿出来想，可时间终究还是会将一切慢慢磨平，如今的他

　　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失去时的痛。

　　他也常常后悔，为何没有把握住最好的时光，等发现自己真正的情感时早已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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