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机器,我们完全能够仿出来。”
赵兴旺信心满满地说道。他在井南工学院就是学机械的,要让他凭空设计台机械,他的水平还不够,但要看懂台机械的结构,他自忖是没有问题的。临机的这台打包机是拆成许多部件运过来,在芸塘公司的车间里现场组装的,大体的结构他看得清二楚。至于液压杆、控箱之类的集成部件,万变不离其宗,自然也没什么难度。
“我听临机的那个厂长助理说,他们这台打包机的设计有独到之处,很难仿造。有些仿造的产品,用上几天就出故障了。”喻常发提醒道。
赵兴旺笑道:“喻总,那是他们诈你呢。就这么台设备,能有什么独到之处?都是大家看得到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
“我看到份报纸,上面是这样说的……”喻常发递上张半个多月前的井南日报,在第二版上刊登的正是唐子风让包娜娜帮忙发的长篇通讯稿,上面有关山寨产品质量低劣的部分,被喻常发专门用红笔圈出来了。
赵兴旺接过报纸,念了小段便笑喷了:“……制造工艺极其粗糙,部件之间的配合度极差,质量堪忧……,哈哈,喻总,这分明就是临机的人在故弄玄虚嘛,吹自己的质量好,说人家的质量不好,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还什么部件之间的配合度,这又不是机床,配合度高点低点,能影响个啥?就你们现在压出来的这种包块,差个几毫米的,钢铁厂会在乎吗?”
“这个我就不懂了。”喻常发说,他其实也是当过工人的,多少有点常识,对于报纸上的这种说法也是将信将疑的。媒体上的这类公关稿,骗骗普通老百姓没问题,对于有市场经验的人来说,是不会轻信的。尽管知道这点,他还是认真地说道:“小赵总,我看这篇章上说的,如果加工精度不够,会导致轴承断裂,你觉得有道理没有?”
“派胡言!”被称为小赵总的赵兴旺断然说,“哪有说加工精度不够就会导致轴承断裂的,分明就是胡说嘛。这篇章里说这是临机的工程师说的,我看就是记者编出来的。”
“这个名叫韩伟昌的工程师,我是见过的,他不像是个胡说道的人。”喻常发辩解道。
赵兴根站在旁,看到喻常发的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便上前打圆场说:“兴旺,你也别说得那么绝对,临机是大厂子,他们有些技术诀窍,可能是我们不了解的。这样吧,咱们在仿造的时候,对照他们设备的加工精度来做就是了。大不了多做道精密加工的事情,也费不了多少事。”
“这倒也是。”赵兴旺说,他虽然觉得报纸上的说法不靠谱,但喻常发是客户,他开了口,自己完全不在乎也不合适,这涉及到个面子问题。大家私交归私交,这毕竟也是几十万的台设备,人家有点担忧是正常的。
“赵总,还有小赵总,你们估计下,仿造这样台打包机,需要多少钱?”喻常发转入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赵兴旺说:“我估计过了,我们这边的成本大概要25万左右,喻总给我们加个利润,就算28万好了。”
“28万……倒是不贵。”喻常发说,“不过,你们要拖我这台设备过去做样子,起码要耽误我10天的生产,而且这设备还要拆卸,重新装起来,怕是质量上就要受影响了,你们得给我个折扣价吧?”
所谓拖设备过去做样子,是指赵家兄弟要把临机的这台打包机带回龙湖机械厂,然后大拆块,以便测量每个部件的尺寸,用于仿造。这种做法在机械厂里是很寻常的,早年临机也干过类似的事情,把从国外买来的机床拆开,个零件个零件地测量出来,形成图纸,最终就可以仿造出类似的机床。
当然,这种仿造往往是有其形而无其神,许多国产设备的功能与国外原装设备样,但精度、使用寿命等等就差出很多,这是因为材料、工艺等方面的短板不是靠模仿能够补齐的。
打包机是喻常发买的,拿给龙湖机械厂作为模仿的样机,还要进行拆卸,龙湖机械厂当然是要支付费用的,这费用可以次性地支付,也可以折在山寨打包机的售价里。龙湖机械厂过去仿造过不少设备,都是这样做的。
“每台我给喻总再减2万,怎么样?”赵兴根说。
“这个……有点少吧。”喻常发不满地说。
“喻总能要几台?”
“先要台看看,如果质量和临机的这台差不多,那我可以要三台。”
“质量上肯定没问题的!”赵兴旺说。
喻常发笑而不语,这种事情,他岂能凭着对方个承诺就松口?
赵兴根想了想,说:“喻总,这样好不好,如果你只要台,那我只能给你减2万。我这边做仿测,也是要花成本的,如果量少了,我就亏了。等这台做出来,喻总试用下,如果觉得质量好,愿意再订后两台,每台我给喻总减3万,你看如何?”
“后续的,每台减4万。”喻常发说。
“好吧,成交!”赵兴根说。他与赵兴旺是有默契的,赵兴旺报的价格里,本身就有很大的水份,按照24万台销售,龙湖机械厂还有足够的利润。他们仿造这台打包机,当然并不仅仅是卖给芸塘公司家,仅合岭市就有十几家废旧金属回收企业,井南全省的这类企业就更多了。他把价格压得低点,就算是每台的利润比较少,只要销量上来了,总利润就非常可观了。
“还有点……”喻常发说,“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如果你们仿出来的打包机,真的像这报纸上说的样,用几天就坏,那我可是要退货的。到时候,你们得赔我现在这台打包机的损失费,还有我的误工费,这个数目最好也提前说好吧?”
“喻总觉得多少合适呢?”赵兴根问。喻常发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如果龙湖机械厂无法仿造出这台打包机,平白无故把人家的设备拆了,还耽误了人家的时间,当然是要给补偿的。
“算个整数,10万吧。”喻常发说。
赵兴根说:“喻总,你这口子也开得太大了?如果我们的设备质量不行,我们会退给你全款,我们的损失也是20多万。你也就是出了台机器,我们拆了下,又给你装好了,你能有多大损失?”
“我的误工费不要算吗?”喻常发说。
赵兴根反驳道:“误工也就是10天的样子吧,天能有1万?”
喻常发冷笑说:“赵总,账不是这样算的。如果你们现在是仿不出来,我就去向临机订货了,半个月时间就能拿到后面的设备。可现在我相信你们能仿出来,同样是半个月时间。如果你们的设备能正常生产,我这里当然没问题。可如果你们的设备出了问题,我最后还是不得不去向临机订货,这间耽误的时间,该找谁算呢?”
“我们的设备不会有问题的。”赵兴旺再次声明。
“我也相信这点。”喻常发说,“所以我们签个这样的协议,只是为了以防万。既然你们对自己的设备有信心,签个协议又有啥呢?”
赵兴旺傻眼了,自己刚才那句话,真是给自己刨坑啊。是啊,你既然这么自信,那就签个协议呗,反正对你也没影响。如果你不敢签协议,那岂不就意味着你对自己也没信心?
赵兴根想了想,说道:“兴旺说的是没错的,我们的质量肯定不会有问题。不过,什么事都有个万是不是?万出现什么情况,我们要承担退货的损失,还要承担10万的误工费,这个风险对我们来说太大了。喻总,咱们两家也是合作多年了,你的这个误工费,能不能给我们少算点?”
“8万?”喻常发问。
“5万吧。”赵兴根咬咬牙,这个数字是在他的承受能力之内的。换成别的时候,他其实是可以接受个更高的赔偿金额的,因为他相信弟弟的眼光和能力,以他自己的经验,也觉得仿造这样台设备没什么风险,签这样个协议没啥压力。可喻常发给他们看的报纸,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判断,是啊,万呢……
“5万就5万吧。”喻常发手挥,“其实我对赵总你们的技术还是非常信任的,这样台设备交给你们,那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吗?”
“没错,喻总放心吧!”赵兴根说道。
双方签了协议,规定好各种情况下的赔偿条款,随后,赵兴根便从厂里调来几名钳工,把刚刚装配好不久的这台长缨牌打包机重新拆解开,用大卡车运回了龙湖机械厂,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山寨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