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没有什么能够长盛不衰,千秋万代。她坐在蒲团上,微微仰着的脸上,温柔到仿若神祇看着自己心爱的子民,慈悲又怜悯,;这几日,我总觉得……我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有更多的人在为了我这点儿血缘坚持抑或牺牲。
男人沉默,半晌,耸耸肩,故作轻松,;丫头,何必管这些。那些你看不到的地方,你甚至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不过是受命罢了。
受一个含糊其辞的命令,对命令中的主人公可能见面不相识,却又一代代守着,为了一个可能子虚乌有的未来,放弃自身所有选择的权利。
譬如他自己。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坚持何时才能出头之日,每每想起总觉得压抑得很,之后便不想了,左不过他不愿自己后代受了同样的罪,便不允许自己有后代了。
千刹门……待得自己百年后,与己何干?
只是没想到……遇见了她。
;我也曾这般想过,左右我也不认识他们,也不是我安排的他们的人生,不过都是各自的选择罢了。可如今我才知道,我把这一切看得太轻了。言笙微微垂了眼,将军府的倒台令她终于明白,她不是在那个和平的年代,这里动辄便是数百人的血流成河,而南宫二字……牵扯到的,何止数百?
史书和后人多是一句;成王败寇评其功过,却并不会知道这四字背后到底有多少生命和鲜血。
血流成河、浮尸遍野,在词典里不过也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可这背后到底是何等惨烈的景象,在和平年代生活的人怕是从未想过,也想象不出来。
若是事不关己,她尚且还能道一句;冷暖自知,可如今……她不愿因为那个对她来说格外陌生的姓氏而导致可能来到的灾难。
秦涩这人,很多时候都显得有些懒散。
他大费周章给她弄来这一个长公主的头衔,显然是觉得未来可能有他都顾全不及的危险……而自己身上,最大的危险便是;南宫,西秦那位陛下……显然是起了疑心。
千刹门又如何?无极宫又如何?车狮国至高的权势又如何?在几十万大军的战火面前,又能如何?
;玄月……她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蹲在地上一脸落寞像是突然找不到家了般茫然的男人,低声说道,;用无数人的生命换一个虚无缥缈的荣耀,那不值得。
;何况,历史……不该倒退。南宫一族当年何其风光她不曾见过,但既然已经湮没在洪流里,自然也有它自己的原因。朝代的更迭本就应该是历史的选择,人力……何以胜天?
;那一年……我还小。五六岁的模样吧。玄月蹲在蒲团边上,托着腮看那摞地高高的书堆,眼神却似乎透过那书籍,看向了更加遥远的过去。
那一年,他还小。
对于此生要背负的东西,对于那个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姓氏,是最直接的抵触和叛逆。父亲却日日念叨这些,说是这是他们一族最高的使命,说这话的时候,父亲满脸的骄傲,眼睛里都是憧憬的光。他不懂,只知道因着这些劳什子的使命尝尝因为懈怠了学习、训练而糟了父亲毒打。
他自小就对娘亲没有什么印象,父亲说是生了重病。每每幼时见族中同龄孩子摔倒了都有娘亲抱着哄着,唯独自己被打了都要自己敷药,便愈发心生羡慕。
一直到……他无意间闯入了地牢,看到了被泡在碧绿的水里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唯独那张闭着眼睛的脸,他在父亲书房中日日得见,就对着书案,他每日写字写地手酸,就抬头看一眼。
是以,早已刻骨铭心。
那是……他母亲的脸,据说已经病死的母亲的脸。
父亲勃然大怒,抑或恼羞成怒,将前去质问的自己吊起来暴揍,若非祖父赶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自己,怕是已经被父亲打死。
但脸上那道疤……却是灾难消除。
何止脸上,他的全身上下,都是难看丑陋的疤痕宛若枯树遒枝老根,他的屋子里……自此没有了任何铜镜。
光线昏暗的皇家藏书楼里,檀香袅袅,寂静无声,只有男人低沉的声音讲述着心底从未痊愈的伤痕。
气氛很压抑,像是空气一点点被抽离,连呼吸都困难。
浮生便是经历过千刹门之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最基本的说话能力都快要丧失,九衾说,他的身体被人改造过。想来,那便是他即便失去记忆也畏惧的过往。
那;东西是什么模样,她不敢问,只哽着声音张了张嘴,;那你……为何还要……接手千刹门?
;因为我闯入地牢的事情之后,那地牢就被封起来了,除了门主……谁都进不去。他似乎笑了笑,只是笑意苍白,那表情做地比哭还难看,他身后摸了摸那疤痕,才道,;我……将他也送了进去。
;陪她一起。
;你……
言笙一怔,偏头看他,眼底除了震惊却并无其他情绪,玄月看着她的眼睛,企图从里头看出一星半点的厌恶来,可是,没有。他收回目光,喃喃,;是不是……很恶心。
;之前……听过一句话,我觉得挺好。
言笙从蒲团上站起,弯腰想要将地上一摞书抱起,试了试,又放下一半,一边看着标签一边分门别类物归原主。玄月抱起她留下的那一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什么话?
;屠龙的少年,终将成为恶龙。
跟着的步子疏忽顿住,男人几乎是死死盯着若无其事地将手中书籍对号入座的少女,良久……无言。心中却宛若滔天的巨浪席卷而来……
屠龙的少年……终将成为恶龙……吗?
;干啥呢?书!前头,少女回眸,眸色清亮,散了一室的沉闷与压抑,他猛地回神,举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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