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简单，一碗土豆丝，一碗红烧茄子，一碗清炒扁卜。

　　杜桂祥其实已经在公社食堂吃过了的，但为了不扫秦桂珍的兴，也盛了半碗米饭，陪她们母子三人一起吃着。

　　经过了苏志勇这一闹，秦桂珍差点忘了母兔下崽的事儿了。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对吴华薇说道：“薇薇，那只母兔下了崽子了。”

　　吴华薇一听，小眼睛都瞪的比平时大了好几分，饭也不吃了，放下饭碗，笑眯眯地说道：“真的？我去看看！”

　　秦桂珍看了她一眼，说道：“先坐下，把饭吃完，在舅舅面前一点礼貌也没有。”

　　吴华薇不好意思地朝着杜桂祥吐了一下舌头，杜桂祥放下碗，对秦桂珍说道：“小孩子嘛，你规矩那么大做什么？再说舅舅又不是外人。”

　　说完夹起一筷茄子，放到她碗里，对吴华薇说道：“那行，听你妈妈的话，咱们先吃饭，吃完饭舅舅配你一起去看小兔崽。”

　　吴华薇听得呆了一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用这么宠溺的语气和她说话了，她红了眼，一边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对着杜桂祥点头。

　　杜桂祥看着吴华薇，对秦桂珍说道：“薇薇真的是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

　　秦桂珍点点头，看了吴华强一眼，说道：“是的，薇薇象我，强强象他爸。”

　　不小心提到了吴万兴，气氛顿时低沉起来。杜桂祥吃完了饭，放下碗筷，对秦桂珍说道：

　　“小珍你放心，妹夫很快就能平反了，我这次就是专程为这件事来的。”

　　秦桂珍红了眼，点点头，说道：“我相信大哥，这么多年来，我就想要为万兴讨一个公道。”

　　杜桂祥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当年的那些人，也有政策的原因在里面。”

　　“但是绝不能放过苏志勇这个坏蛋！”闷头吃饭的吴华强突然出声说道。

　　杜桂祥看了他一眼，说道：“强强你放心，这几天你就仍象往常一般去干活，也不要同人说什么，这件事，舅舅一定会还你阿爸讨一个公道的。”

　　吴华强看了他舅舅一眼，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继续闷头吃饭。

　　吴华薇吃好了饭，带着她舅舅去看新下的小兔崽。

　　十只红红的小小兔崽连同兔妈妈已经被秦桂珍移到了新的兔棚里，下面垫着干燥的稻草，正闭着眼，窝在一起睡觉呢。

　　吴华薇看了惊呼道：“舅舅，你看，它们竟然长得这么小！”

　　杜桂祥看了那些小兔子一眼，问外甥女：“薇薇你不是在帮老苏家割兔草吗？她们家的小兔子没让你看过？”

　　“没有看过，我一般不进他们家的养兔场，他们的兔草不放在兔场里的。”吴华薇摇了摇头说道。

　　“哦，是这样啊，是不是他们不放心你，所以不让你进兔场？”杜桂祥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的，老苏家的人对我可好了，他们才不会防我，是我自己

　　不进去的。妈妈说人家对我好，不防着，更要懂得自重，注意避嫌，他们家的兔子可金贵着呢，别人都是不能进去的。”吴华薇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那就好！只是现在你自己家里也有这么多兔子了，你还能有时间去帮他们家割兔草吗？”杜桂祥听了先是赞许地点头，又接着问道。

　　吴华薇抿了抿唇，说道：“今天上午我送兔草过去的时候，糖囡就和我说，如果哪天我家的兔子生了小兔子，就让我不要再给她们家送兔草了，让我专心养好自己家的兔子。”

　　“糖囡？糖囡是谁？”杜桂祥寻了个小凳子坐下来，耐心地问着吴华薇。

　　吴华薇一边伸出手去摸那几只小兔子，一边回答道：“糖囡就是苏家阿爹的小孙女，小时候大家都说她是傻子。现在长大了，又聪明又心善，人长得又漂亮，老苏家的人都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呢。”

　　提起苏小糖，吴华薇话就多了，喋喋不休地向自家舅舅介绍着。 “苏家大阿妈是听了她的话，才答应让我帮她们家割兔草的。多亏了糖囡，不然，我们家连盐都买不起了。”

　　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听着外甥女说着苏家的糖囡怎么好，苏家的人怎么帮助处在困境中母子三人，杜桂祥听得既感动又心酸。

　　秦桂珍用碗泡了熏豆茶端过来，递给杜桂祥，又拿了一只凳子坐在她哥边上，说道：“哥，你是

　　怎么找到我们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嫂子和婷婷、安安她们都好吧？”

　　杜桂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她们都挺好的，我们是前年从北大荒回来的，当时来火车站接我们的是季光辉，季光辉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是季成安叔叔的儿子，好像比你还大两岁。”秦桂珍努力搜索着记忆深处。

　　“是的，你第一天拄着拐棍上学，就是他嘲笑你，害你回家哭了大半天鼻子，还发誓从此再也不拄拐棍了。”杜桂祥点点头，妹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为什么是他来接你？”秦桂珍记得因为这件事，哥哥还和季光辉打了一架的。

　　“是季叔叔让他来的，我是在他来接我的时候才得知爸妈去世的消息的。在北大荒的这几年，和外界几乎是断绝的。别人还可以每个月去县里的玩玩，我是不能去的，因为我是‘黑五类’的子女。”杜桂祥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沉。

　　看着眼前黑黑瘦瘦的哥哥，秦桂珍不用问，也知道他曾经过得有多艰难。

　　当年去北大荒的时候，哥哥已经和嫂子结婚，那时候就已经有点“中年发福”的样子了。

　　现在的他和当年已经完全是判若两人，今天要不是陆书记说介绍，她一开始还真没有认出他来。

　　“季叔叔他还好吗？”秦桂珍把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揉搓着。

　　“还好吧，季叔叔平反后，就一直在为

　　爸妈平反的事四处奔走，后来又通过各种关系将我从北大荒调回来。他说他没有找到与你有关任何的信息，当年你和万兴结婚的时候，他已经调离了西江省委，他不知道你们下放到高禹农场的事。”

　　“我明白的，那些年实在是太乱了，爸妈去世的时候，连我都没有办法联系到你。”过了这么多年，秦桂珍早已认命了。

　　“他本来想把我安排在省委工作的，可是我放心不下你。打听到当年高禹农场的大部分人员被分配迁移到了Z省孝元县，我就申请了到孝元县工作。这半年多来，我已经走访了十三家公社，都没有找到户主是吴万兴的家庭。”

　　“万兴过世后，我就把户主的名字改成了华强。强强十三岁就停学在家了，每天下地干活都能拿满工分，这些年，一直是强强在养活我们一家子。”秦桂珍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儿子。

　　杜桂祥眼睛有些酸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拿满工分！他是在北大荒垦过荒的人，明白拿满十个工分得付出多大的强度的劳动力。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吴华强的肩膀，对吴华强说道：“好孩子，舅舅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担当，是个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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