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枝蔓缠绕。
锦葵望着小院中,雕琢得别有趣致的假山同飞瀑出了神。
她在汪淮这处院子里,养了四五日的伤。如今脸上被竹板抽打过的痕迹都消退了下去,可被锦雅丹划伤的伤口,正是看着最明显的时候。
那伤口上泛着青肿同血丝,刚刚结痂的肉皮又疼又痒,锦葵日日忍着,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让南藤为她涂些药膏。
石竹看着自家小姐扶着廊柱,微微弯腰,便知小姐腹部又疼了,她上前搀扶,出声问道:;小姐,您好一些了没?
那太医虽然说小姐一身都是皮外伤,可这几日过去了,小姐还是不敢直起身。大夫只说静养,如今也不知要养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锦葵闻言,对着石竹轻轻回了句:;好石竹,我没事。
那日若不是石竹去东厂找了人,只怕她如今早被人打死了。
石竹腼腆笑了笑,便又去做自己的活计了。
这处宅子是汪淮在京中置备的,他寻常日子并不过来,这里地处近郊,十分静谧。很适合小姑娘在这里养伤。
汪淮怕他会惹得小姑娘拘谨,便没有到这后院来。
他这几日下值,都住在这前院,虽同小姑娘在一处住着,可两人自锦葵醒后,一直没有相见。他今日休沐,便一直在书房办公。
申春望着自家主子这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暗自敬佩,主子这手腕,着实令人佩服。前些日子葵姑娘还同主子闹别扭,这时日便住在一起了。
他正走神呢,一转脸看见南藤搬着箱笼,从外面路过,申春顿时殷勤起来,连跑带跳地说要出去帮忙。
汪淮在屋中听着申春在外头咋咋呼呼的声音,想着他护着的小姑娘就在自己身边,安安全全地窝在他的羽翼下,便觉得这手中公务看着也不是那么乏味了。
;这箱笼里怎么还有件男子衣衫。
申春瞧着箱笼上头零散地摆放着一件男子秋衫,他看那不甚精细的做工,便知是葵姑娘亲手做的。这款式、这颜色、这大小,一看就是给他家督公做的。
被南藤孤零零地放在箱笼上头,不就是想让他家督公知道?申春吵吵嚷嚷地喊了开,还冲着南藤挤了挤眼。
屋中正在梳理东厂情报的汪淮手中一顿,稍一思索后,便站起身向外走去。看着南藤同申春正抢来抢去的那件秋衫,汪淮难得有些微妙的窘迫之感。
;督公,这定是葵姑娘……
申春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南藤便狠狠踩在他脚上,申春一疼,手里卸了劲,那衣服便被南藤夺了回去。她把那衣衫卷了卷,直接塞进了箱笼。
汪淮眉头一挑,颇有些不满南藤的自作主张。
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看着南藤的动作,汪淮觉得有些蹊跷,这衣衫不是做给他的?思及此,他眼中一暗,莫不是做给那夏小楼的?想着那夏小楼险些同小姑娘谈婚论嫁,他这心里忽然有些恼。
她那等手艺,怕也只有他不会嫌弃,别的哪个缺她这一件衣服了?
;回督主,这箱子东西是……
南藤抿着唇,不知该怎么同汪淮说。
这一箱子,都是督公送她们家小姐的,或是小姐给督公准备的东西。是她自作主张从锦府抬了回来,可她又不敢抬到小姐面前,惹她伤心。
只能送到了督公这儿,让他处置了。
小姐同督公二人互有情谊,却不知为何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小姐在锦府没多少家什。那锦府给的东西,她们也不屑要,可这一箱子,都是小姐万分宝贝的。
若是留在锦府,小姐就是不说,日后也会心疼的。可真拿回到小姐房间,她怕小姐看见又得偷偷哭上几日了。
汪淮见南藤的表情,便明白个七八分,示意她们直接把那箱笼抬进自己书房。他随手打开,最上面放着的便是那件男子衣衫。
汪淮从中抽出,仔细端详了起来。直到翻看到那衣服里处,用暗色丝线绣了个淮字,面上肃容才舒缓了些。他在手上抖了抖那衣服,做工同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中规中矩,不过这料子倒是厚实。
南藤望着拿着件衣服翻来翻去的汪淮,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席府的事……
汪淮手中小心仔细地把那衣衫叠得整整齐齐,做完这一切,却没有把它放回到锦葵的箱笼中,而是单独拿了出来。
边仔细地收好,边出声道:;你们不用理,我自会找机会同她说。
这等事情,他会亲自同小姑娘说。
旁人口中的事实,总会经过些他人臆断,这其中也就容易生了误会,他不愿意让小姑娘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这人是南藤。
他待她,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南藤点头应是,行礼后便回锦葵院子去了。
等锦葵听南藤同她说,汪淮晚上要跟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心中既生了些窃喜,又生了些胆怯。她喜于自己又能见到他,可她也害怕见到汪淮,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他的心。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锦葵一下午都坐立不安,难以平静。
自从知道他心有所属以后,每次见面她都会难受许久,既无法坦然面对汪淮,也无法坦然面对自己。
可就算这样,她听到汪淮说要过来用膳的时候,第一反应仍是让南藤去选了条新鲜河鱼。望着手中已经收拾好的鱼,锦葵利落地剔出鱼肉。
她腹部被伤的地方还疼着,便使不出力气捶打鱼肉,南藤只好接过锦葵手中的木锤,一点点把那鱼肉搅打成泥。
锦葵听着那咚咚的搅打声,自己也出了神。
南藤打好鱼泥后,锦葵洗净手,默默地把那雪白的鱼泥汆成鱼丸子,又拿过一旁放着的瓦罐,炖起汤来。汪淮爱吃这鱼肉做的东西,可他又不耐吃鱼。
鱼丸汤鲜香嫩滑,比较适合他。
做好后,锦葵看着泛着热意的汤盅又懊恼自己多此一举。
小院子里种了好些不知名的花草,夜间清风拂过,便带来一阵馥郁芬芳。
坐在小院子里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锦葵是觉着有些拘谨。
汪淮则是在看见了桌上的那一盅鱼丸汤后,掌心发痒,心头微热。桌下的双手,轻轻握了握,他四肢百骸仿佛被温热泉水浸过,满身疲惫都被这冒着热气的汤盅抚平。
菜是他吩咐府中厨房送过来的,厨子是他从东厂调过来的。而东厂众人都知他不喜吃鱼,所以从来没有给他做过。
且他定的菜色大多都是些清淡的,小姑娘脸上还有伤呢,没他的允许,府中怎么会去买鱼这等于伤口不利的发物?
只是小姑娘什么都不说,装着是从厨房一道送过来的,他便也就不点破,省得让小姑娘窘迫。
汪淮动手为自己盛了一碗鱼丸,喝了一口后露出个熨帖中又带着些满足的笑容。
;今日这鱼丸做得属实不错。
他轻轻出声,见小姑娘闻言微微展露出一个透着羞意的笑容,才心满意足地吃起那爽滑弹牙的鱼丸。
鱼丸绵弹,鲜味十足,也就只有眼前的小姑娘知道他好这口了。
席间二人虽然沉默着,只是心下都不平静便是了。
;我……
;我有事……
二人一同开口,汪淮见状,温声一笑,对锦葵道:;你说,可是有事情?
锦葵点点头,对汪淮道:;我想为石头迁坟回辽东,南藤南星……若是可以,我想带她们一起回去。若是不行,我……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见汪淮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很有些阴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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