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颜如玉的身体正如五长老所说还是需要休息, 不过聊上几句,就脸色苍白躺下了。也因为这突发的小变故,让他躲过了修罗场的劫难, 只是盖着被子闭眼休息的时候, 他却不觉得白大佬会这么轻轻放过。
果不其然, 这日深夜,颜如玉方才睁开眼, 便发觉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他在乱葬岗醒来,应该是在棺材里, 如今却坐在了无字碑前。
颜如玉打量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白大佬的痕迹, 故而他起身回望,正瞧着后背那硕大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写着公孙谌的名讳。
那淡淡莹光的墓碑屹立在此处许久, 白大佬看也不看它一眼, 时常将它踩在脚底也不理会。但是如今看着这地方, 再回头细想这些时日的变化,却也是倏忽而过的时光。
颜如玉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 却也仅仅只能摸到最底下的“墓”字。
“有何好看的?”
白大佬从暗影中踱步而出,神色淡淡地说道。
颜如玉:“当初若非有这墓碑的震慑, 我合该早就死了。”那些不死者,可不是那时候的他能够相抗衡的。
白大佬瞥他一眼:“你以为是这墓碑的功劳?”
颜如玉犹豫:“难道不是吗?”
白大佬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脸, 理直气壮地说道:“若非我的脑袋躺在那后头, 你以为那群肮脏的尸骨会不敢近前?”
颜如玉被掐得左右晃着小脑袋, 仔细看来也是。
害怕一座墓碑, 和害怕墓碑后真正躺着的那个人……仔细想来还是后者比较靠谱。
眼前一恍, 颜如玉便发现自己身处在高位, 已然站在了高大的墓碑上。从墓碑往外眺望, 隐约能够看到那水光艳艳,仿若在黝黑中那片湖面仍然有活物游动,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堆腐烂的尸体。
颜如玉连忙收回视线,乖巧地站着。
果不其然,那道灼热的视线并未挪开,说是灼热,并非其中蕴含着多温柔似水的情绪,反是藏有无尽的恶意与趣味,让人仿佛感觉到皮肉被片片割下的刺痛感。
娘咧,看来是要命了。
颜如玉坦白从宽:“我错了。”
白大佬抗拒从严:“你错哪儿了?”
颜如玉实事求是,严谨地说道:“在思考的期间,也合该将事情告知莲容,免得猝不及防之下受了个暴击。”
白大佬似笑非笑,弹了一下颜如玉的额头,疼得他抽气。
“你这是坦白的态度?我怎么觉得你在腹诽我呢?”
颜如玉连忙捂着额头说道:“岂敢岂敢,莲容定然是多虑了。”
白大佬偏头看他,冷厉的神色停留在他的眉间,却因为这短暂的停顿显得有些诡异,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揉颜如玉的后脖颈,虽然冰凉的感觉仍然让颜如玉瑟缩了下,但这种肢体的感觉在棺材里夜夜接触,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倒也是没有。
“不怕我了?”
他淡淡说道。
颜如玉汗颜,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自然会有的应激反应,一而再再而三刺激多了,就削弱了反射性的动作,只留下最深刻还未抹除的本能。
譬如这两位大佬再是熟稔,可要是杀性到了极致疯狂的时候,颜如玉还是会感觉到身体在疯狂预警的。
而眼下白大佬所说的话……
颜如玉犹豫着说道:“其实莲容不必挂心,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白大佬解决事情的方式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但不能说人家没动脑,只能说使劲不在一个路数上,但人家的行动力是杠杠。
这不,就在短短的时间内硬生帮颜如玉克服了那心理障碍。
“不止。”
公孙谌语气有些古怪,他弹指飞射出一团小火苗,白莲砸在了乱葬岗那条小路上,飞溅的花火点燃了少许枯叶,余烬在燃火中纷纷落下。
他极近苛求地说道:“你待我的态度,与待他不同。”
颜如玉语塞。
他道:“可你与他的性格并不相同,相处态度有所不同,也是正常。”
两个大佬给人的安全感各有不同,白大佬那是以力破万的战无不胜,黑大佬那是足智多谋的算无遗策,这代表着公孙谌的某种不同的秉性。尤其是分裂的性格也着实在两种极端,相处经历更加不同,这如何相同看待?
但是……
颜如玉并非不明白白大佬的含义。
尤其是在结契大典后。
颜如玉见白大佬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下去,“诡影深潭遇到牡华天宗的人后,十七哥与他们打了一场,然后顺势提起了所谓道侣一事,借由这个话头,我们抵达了牡华天宗后,不久公孙家的人也赶了过来。”
黑大佬和白大佬对待公孙家的态度也各有不同。
至少黑大佬目前还是略带少许信任的。
“我起初并不同意,不论是何人,其实都不必在我身上绑死。我并非认为我配与不配,但总要说上个值与不值得。”颜如玉顿了顿,“十七哥并没有强迫我,但我知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他看向公孙谌。
白大佬的神色淡淡,漆黑幽深的眼眸也同样望着他。
颜如玉:“若说喜欢或许有之,可这何尝不是待友人的喜欢。你与他在我眼中且是一人,可你们却是如此排斥双方,若是让我开口抉择,岂非要了我的老命?”他那话赶话,说到后头,却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
他扶额。
“罢了,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言,先前冲动吃下血酒,也有我的问题。总不能……”
“颜如玉。”
白大佬蓦然开口,语气森然。
颜如玉猛地住口看他。
白大佬淡淡:“你缘何不直接说,其实你就是胆小?”
颜如玉微怔,他细细看着白大佬的模样,许久,他露出个苦笑,怅然地说道:“是,我是胆小。”
公孙谌抱住这只懦弱的胆小鬼。
真奇怪,这个胆小鬼可以为了他去死,却不敢来爱他。
“你在怕什么?”
这是公孙谌今夜提起来的第二个“怕”字。
颜如玉从大佬的怀里挣扎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道:“莲容,蓝说的印记,长什么样子?”他是看不到的。
白大佬:“是两只首尾相咬的蛇。”
颜如玉挑眉,这话听起来,恍惚还以为是太极呢。他摸着脑门的动作没有停下,平静地说道:“如果没有遇到你们,也没这些破事,我估计也就是平淡活着,做人,生活,娶妻生子,老去,葬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再过上几十上百年,谁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来过。
“这是我设想过的生活,可你们不同,你,十七哥,大哥,二姐,竹儿,苏姐……你们可以活过的时间太过长久,哪怕只是多上个两百年,对于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三个甲子。莲容,这般的岁月,不够对等,也不够公平。”
“对谁不够公平?”白大佬阴冷地说道,“对你,还是对他们?”
颜如玉苦笑:“对你和十七哥,这两个印记,不就是其中一个代价吗?”
他深吸了口气。
“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个契约已经形成,这便是十七哥开始的尝试,如果这也不能够呢?那也无事,他还会有下一个尝试,可如果这些尝试都失败了呢?”
如果愿意就这么百年而过,那颜如玉或许还不会这么担心,可如今黑大佬的姿态,却已经鲜明表达了他不可能会放任颜如玉这么死去的可能。
白大佬用力拧住颜如玉的侧脸,旋即按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啃上一口,嘴角出血显然不能够,他硬是挤进去那张胡说八道的嘴里,将那还要吐露言语的舌头咬出来。舌尖的刺痛让颜如玉猛地想后仰,尖利的牙齿却分毫不让,让得他狼狈不堪,用力拍打着公孙谌的胸口。
直到那浓郁的血味在唇舌间散开,连得颜如玉也忍不住咬回去,蔓延的味道让他紧紧蹙眉,却连脸都通红起来。
公孙谌将呼吸不畅的颜如玉拢住,“你整日就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就是这么看着你呢?你的心眼里小归小,藏着的东西可还真不少。”
颜如玉:?
谁他娘说我心眼小?
白大佬揉着他的脑袋,“怕什么,若天要杀你,便破天去;地要灭你,便踏穿地域。你的命可不是你的,是我的。”他扯了一下意识海中那片小小的纯白,漫不经心地标记着所属。
他神情古怪地说道:“而你也不想想,为你延命,与你答不答应有何关系?”
颜如玉:“……”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头?
颜如玉忍不住去看白大佬,只见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便是你不应,那有何关系?问你了吗?”
颜如玉:“……”
是的呢,真是他多虑了,至少在白大佬的眼中,他答应与不答应有什么干系呢?
人生气的是他背着去结契,可在白大佬的眼中,颜如玉归属于他这个问题难道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吗?
不,没有。
颜如玉痛苦地想起白大佬从前有过的酷帅狂霸拽的言行,痛苦闭眼。
他还是洗洗睡得了。
颜如玉干脆利落趁着白大佬忘记和他讨论修罗场的问题道了晚安,直接躺平睡觉。
直到在这片昏暗晦涩的乱葬岗中,也响起了平稳的睡眠呼吸声时,白大佬的脸色才一点一点地暗沉下来。他漠然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睡着的颜如玉,许是已经习惯了,他不再和之前那样偶尔蹙着眉头,相反极其放松,就连胳膊也下意识缠上来,温热的感觉是公孙谌许久都不曾体会。
而这份鲜活的温暖,现在正有另外一人在与他共享。
乱葬岗无声无息铺陈开来的白莲,实在是公孙谌心情的另一个表现。
不是独属的东西,本不该有任何价值。
可是这只手移过上纤细的脖子,下意识又会挪开。
胆小,瑟缩,懦弱。
这样的存在,却大咧咧说着什么担心他。
公孙谌数着颜如玉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有些过快了。
这是他身体羸弱的表象。
就是这般孱弱的身体,跟着他们去了几处世间罕有的绝境,也遇到了无数稀奇的事情。
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大拇指摩挲着细嫩的皮肤,白大佬的眸色微动,整个人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当他的身影自颜如玉身上浮现幻化出来时,意料之中,他对上了另一双冰冷的眸子。白大佬嗤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知道你这般变态吗?”
大半夜还来人家屋里蹲着,难不成只是为了安全着想?
黑大佬冷冷地说道:“若你以为在这牡华天宗就算是安全,那真是贻笑大方。”
白大佬:“有我在你怕甚?”
黑大佬:“任何谨慎不为过。”
白大佬嫌恶地站定,所以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年轻巴拉的公孙谌。
他不耐烦地说道:“现在他的体内有我们的印记,就算真的有人针对他,你我也会有所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
他看了眼黑大佬,忽而大笑。
“不,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你更想要的是颜如玉坦然接受这份情爱,却没想到他更加胆小纠结了。”
“这不是胆小。”
出乎意料的是,漆黑的公孙谌并未露出受辱的神采,他平静淡漠地说道:“你不曾发觉的是,他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了我们的存在而出发。”
白公孙谌蹙眉。
漆黑公孙谌仿佛自有一套说法,“如他亲近的人,不论是苏眉儿还是颜霁颜虹他们,只要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论如何,如玉都抱着尊重认可的态度,从未试图去干涉什么。可待我与你,却是截然不同。
哪怕是一瞬的可能,他都希望做出的选择是最合理恰当的。若他真的胆小、懦弱,若他真的无心,岂能桩桩件件都如何?”
他道:“你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倒也不必说什么你的我的,直接滚便是了。”
素白公孙谌抬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阴冷地笑起来:“是什么给了你敢嘲讽的胆量?”那张桌子还未在砸向漆黑公孙谌就已经彻底粉碎,只是这剧烈的动作只吵醒了小花精和小鲛人,却半点都吵不醒还在睡觉的颜如玉。
黑公孙谌:“你杀不了我,我杀不了你。别再费劲了。”
面对白公孙谌的时候,即便是感情再淡漠的他,也偶尔会忍不住流露出憎恶的情绪。这般强烈的情感,在于他们自身印记过于张扬显著,强大者的排他性,让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彼此的排斥。
但是正如他们的存在之独特,他们也确实是无法杀了彼此,就算是对彼此造成重伤,也会快速痊愈,甚至都花不了半日的功夫。
对彼此造成的伤害,都简称白费功夫。
“你特意出来,总不会只是为了与我斗嘴炮吧。”在意识到这点后,黑白公孙谌之间动手的次数确实少了些,只在当真气疯的时候,才会大打出手。
素白公孙谌昨日心头的火气可还未撒完,原是要在今夜折腾颜如玉的,可是面对那个可怜兮兮说着拒绝,却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担忧的胆小鬼,他莫名就没下手。
漆黑公孙谌确实说得不错,之所以还能容忍,不过是因为在那傻小子还未看透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看透了颜如玉的心思。
如果真的一点都无心,那何必思来想去那般多呢?
颜如玉本也不是那等瞻前顾后的人呀!
如若真的不喜,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却也不是不行,可为何偏生直到今日,都还是两难,不曾开口呢?
是他贪心。
是他胆怯。
他就是个小滑头,哪怕还未猜透的时候,都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好几处死亡的选项。若是真要在两者中抉择一个,不论最终颜如玉选择了谁,另一个都绝不可能会答应。
素白公孙谌冷冷哼道:“他能避得了一日,避得了日日夜夜?总有一日他不得不面对。”
他和漆黑公孙谌对上一眼,只余下凶残暴戾的寒意。
旋即,他昂着下巴点了点外头,“去不去?”
漆黑公孙谌了然,却看一眼沉睡的颜如玉。
素白公孙谌不耐烦地从体内扯出来半拉燃烧的白莲丢在床头,那是被他生生扯出来的一异火火种,“如果这般还有人能闯进来,你就以死谢罪吧。”
他阴测测地威胁异火。
灭世白莲抖了抖。
…
“小声点。”
寂静的夜里,牡华天宗巡逻的人手比之前还多上几倍。就算之前还有些难以堵住的缺口,在这一次增派人手中,都确保要万无一失,不让任何人逃了进去。
是的,是许出不许进。
那日发现魂石山脉的地方,都被彻底围起来了。
眼下这偷偷摸摸的数人,都能算上是散修,他们彼此乃是好友,修为高强,一起被邀请来牡华天宗参与大典的见证,又在这三日的期限内逗留。
迟迟不走,自然是有意这魂石山脉。
昨天是第一夜,牡华天宗的守备最森严,尤其是冲突的时候还直接杀了人,让许多人看到了东游第一大派的决心,也有人动摇离开。可是他们这几个却是看到了机会,死死留到了第二日晚上。
他们深知,明日要是再不走,就肯定会被牡华天宗盯上。
这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今夜。
而与他们怀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蛰伏在这隐蔽的山脉间半宿,已经听到了好几拨打斗的声响。这是距离魂石山脉最近,也是不能再近一步的距离了,要是他们再往前靠近些,就会轻而易举被巡逻驻守的人给发现,唯独这里算是临界点。
“大哥,咱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有那心急的,已经在三番五次的动静里急不可耐,但也有那冷静的忍不住劝慰:“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没瞧那中间的人压根没有被引开吗?现在这几波人都是小虾米,生怕成了别人的马前卒,硬生是在忍着。可也是忍不了多久了,谁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可能,如果不在今夜,就将再无机会……”
他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在他还未说完的时候,便凌空感觉到一股扫来的神识,吓得他们个个都蛰伏隐蔽起来,生怕引来牡华天宗的关注,直接给一锅端了。
好在那道强横的神识似乎只是例行查阅,确定这里没有动静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们再忍了片刻,又听到了远处热闹的动静。
他们心中感叹,今夜整个牡华天宗可真是热闹非凡啊。
就在他们感慨的瞬间,疏忽,那一直驻守在魂石山脉附近的几位仙尊纷纷飞向一处地方,那谨慎凌冽的戒备,哪怕距离这么遥远,也让他们感觉到了。
来了个大能引走了几位驻扎的仙尊?
他们心中大喜,在确定了明面上再没有任何的仙尊后,他们在神识中交流了一番,抢身而出。与此同时,盯着这里的人不止一个,仔细数来,竟然有几十之多。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一个,在意识到还有旁人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止步,相反他们的速度更快,试图要在抢在各自前面。
只是最快的那个修士刚刚露出狰狞之色,想要将牡华天宗的巡逻斩杀的时候,忽而有灵光暴起,横扫了所有飞奔出来的修士。
那不过是一瞬,便毫无生机。
少有的还没出去的人心中后怕,先前还在骂自己动作太慢,现在却在庆幸自己的动作过慢,才不至于和他们一样成为了亡魂。
安静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的牡华天宗巡逻想必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点,他们神情冷静地分出几人去收拾尸体,确认身份。还没有死透神魂在外的就由有手段的人再补上最后一下,务必不能存有活口。
今夜牡华天宗使出来的手段,比之前还要严苛残忍。
这也是威慑的手段。
白大佬冷冰冰地看着藏在云间的龙清。
有一个脉主亲自坐镇在这里,自然是此间毫无遗漏的缘故。整个牡华天宗也就这么几个脉主,足以看得出来仙门的重视。
他漫不经心地握剑,用左手。
想来,等她死了的时候,蓝叶舟的脸色,会很好看吧?
魂石山脉区域附近,巡逻的修士正紧蹙眉头,越过那些横躺着的尸体,正凝神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生怕在漆黑中就藏着下一个隐匿的敌人。尽管牡华天宗巡逻的人已经加派了好几遍,可自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如何紧盯着,也总会有可能漏过去。
毕竟修士的手段可谓千变万化,总有没见过的厉害人物。
他们并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此处有强大的修士坐镇,更有龙脉主观察,不至于真的泄过贼人。
这也正是他们心中有数的缘故。
“啊!”
一声低呼的惨叫。
起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毕竟刚刚试图跨越的人那般多……不对,在龙脉主一招下,能活着的人几乎不存在。
那不是敌人的惨叫,是他们自己人的惨叫!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他感觉脖子一凉,飞起的脑袋在半空中打着旋,他看到了一个左手持剑的黑影。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黑魆魆的布料中,半点都看不到这个人的模样。
而正是这个黑魆魆的身影,几乎在一息间,杀光了牡华天宗安扎在此处的所有巡逻。
明里的,暗里的,就算还有垂死挣扎的,都被他拖出来跟宰畜生一样一刀一个,甚至杀到最后,那些藏在暗处观察的修士都害怕了。
这人究竟是为杀人而来,还是为了魂石山脉?
这感觉是为了来收割人头的。
这话说着慢,实际上那黑影杀人的速度极快,而不知为何他根除所有威胁的时候,方才出手的那个大能却再也没有动静?
是被引走了……还是也出事了?
远远旁观的人心中一颤,自认为不可能。
毕竟他们虽不知道刚才坐镇的人究竟是谁,可是能比得上仙尊的,自然必须得是踏境仙尊了!这等厉害人物,可不是那般轻易就能够毁去的人!
但事实上,就在那人悍然走进那破开的地口时,都再无任何的阻拦。
尸横遍野的血腥味弥漫着,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让藏在暗处的人蠢蠢欲动,却迫于先前的那一道灵光,害怕胆颤的人也有之。只是时间推移,那进去的人还未出来,那死去的也不曾爬起,原本围满了人的魂石山脉附近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死尸,那被迫冷静下来的心思也逐步活络起来。
或许……
“娘的,要命就不来搞这个了!”
远处,有低低的骂声,旋即几条身影闪了进去。
眼见着那几人直接投入了洞头,其他人大为吃惊,猛地钻出了比之前还有多的数量,他们或是犹豫,或是露出狰狞的神色,直接闪身进去。
牡华天宗最大的主峰上,蓝叶舟正背着手看着天上星辰。
这些密布的星辰自诞生的那一瞬就高悬在天上,说是高处不胜寒,可这些点点繁星却从未变更过,古老悠远地注视着底下生灵的来来往往,生生灭灭,仿佛从亘古都是如此。
蓝叶舟原本寂静的心境在看到一颗坠落的流星时,忽而跌到了谷底。
他的脸色微变,掐指一算。
“不好!”
龙清!
蓝叶舟霍然撕开了身前的空间,眼不眨地跳了进去。
就在蓝叶舟动作的瞬间,在其他地方,整个牡华天宗的各处大阵疏地被点亮,仿佛一瞬间都沾染上悠久古老的气息,将整个内府都分割成不同的版块。被阵法惊扰的修士或是从打坐,或是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上空灵异的色彩。
被分割开的空间都有着诡异的扭曲,正是一条肉眼看不到的扭曲彩带,这般彩带串联起整个内府,也方便蓝叶舟掌控整个仙门的情况。
他最先查看、最先赶到的地方,自然是龙清被派去的地方。
蓝叶舟冷着脸跳跃站定,甩着袖子看着那横躺在云端上的龙清,她的尸体只剩下半边,剩下的半边正挂在地下的树上,那光滑锋利的横剖面,看得出来是用利器一下斩断的。可龙清的修为已经濒临踏境大圆满,就算整个牡华天宗不算那些老不死老祖宗,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灭除的人物……这猛地让蓝叶舟想起宣明阁先前出的事情。
宣明阁前阁主也是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一个踏境大圆满就这么轻易被杀了,这简直是滑稽。整个大陆上每百年陨落的踏境仙尊都不一定有一个,今年就接连有两人出事,这如何不让人感到奇怪。
蓝叶舟蓦然想起什么,立刻低头往下看。
在此时,戒律堂的黄明德与几个大洞天的门主也赶来了,更有几个察觉到了仙门法阵异动的脉主不顾情况直接撕裂空间过来,猛地看到了那尸山血海,整个上空都猛地陷入死寂。
然后,慢慢地,他们听到了欢声笑语,更有争执怒轰的声音。
那些生活的气息,慢慢从那原本该被封住的洞口爬了出来。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怀里揣满了魂石,就连兜里都装得满满当当,想必是连储物空间也装得不能再多了,才会连手都用上。在那后面的人也是如此,更有贪婪之辈,分明自己也装不下了,却还要与旁人抢夺,正将**这两字生生刻画在脸上,乃是令人憎恶的丑陋。
“哈哈哈哈哈……”
“那牡华天宗拦着我等又如何……”
“这么多的魂石,分给我们几颗又怎么样?”
“等回去后,好叫他们好看。”
“说到底就是愚笨,让他们过来偏生不肯!”
“这便是我们独享……”
“哈哈哈外面这些尸体可真是有意思,之前还拦着我们,现在可不是都死绝了?”
“嘿,怎么说话的?咱还得感谢他们先前拦住了一批,不然这还有得抢!”
“抢什么呢?这般多!”
“是是是,就算塞满了也带不走……”
“可惜的是都便宜了牡华天宗!”
“嘘,小心,别说了!”
“怕什么啊!今日的人都死在这里了,等增援的人来了,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蓝叶舟的脸色越来越冷,不只是蓝叶舟,在他身后,只要是牡华天宗的人何止是动怒,他们的眼里都藏着血色。
那地上尸体的惨状,生生刻在他们眼中,尤其是那些被他们随意踩过去的尸身,先前还多是热乎着,会跟他们说话的子弟,那一瞬间的杀意爆发,就连蓝叶舟都没拦得住,有两个大洞天的门主直接就杀了下去。
“啊!!”
那些喜形于色刚刚出洞的修士,绝不会想到迎面而来的就是如此痛击。
惨叫不断,就连几个脉主都无心阻止。
蓝叶舟冷声说道:“查……”
他的双手驱动着阵法,将那试图冲击过来查看情况的外门修士都死死拦住。
那些惨叫的修士里,必定也有其他没有行动的修士们的朋友、亲人,当他们陨落的时候,自然也有所感觉,想要冲出来查看情况。
可那又如何?
眼下,整个牡华天宗都陷入暴怒。
正是血海滔天之时!
…
颜如玉被惊醒了。
他茫然爬起来,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乎,虽然快到春日了,可这么热的天气总归不正常。
他将被子掀开想要散散热,抬眼想要看看现在时辰,猝不及防被一朵、不,半朵飘在他身上的火苗给吓得够呛。
颜如玉连忙坐了起来,那半朵白莲也眼巴巴地往后挪开。
他看着这形状,试探着说道:“灭世白莲?”
半朵白莲便用力晃了晃,像是真的听懂了那样。冷不丁地就要往颜如玉的身上窜,这吓得颜如玉连连摆手,认真说道:“不能再靠过来了,我热得不行了。”
他指着自己额头的薄汗,苦恼地摇头。
“我快要被烤熟了。”
半朵白莲倦倦地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颜如玉有点好奇这异火怎么会在他这里,他打量着他周围,不管是哪个大佬都不在,但是这半朵白莲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否意味着黑大佬也和白大佬一齐出去了?不然这异火眼巴巴待在他这里,黑大佬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啊!
他这一觉其实睡得不舒服。
毕竟在睡前和白大佬感情来感情去,聊到最后颜如玉都头晕了。
再加上他的舌头肿了,试探着说了几个词,都跟大嘴巴似的,颜如玉只得放弃,下了床去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连吃了几大口试图给舌头消肿。
颜如玉抱着水杯,**着脚在屋内乱晃。
白大佬那一通话也不是没对颜如玉造成影响,至少确实让他放下了少许无谓的担心。他想了那么多的事情,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两个大佬,其实走到今日,或许也不需要他的意见。
毕竟整个所谓的原著剧情有几分可信暂且不知,如今面上的剧情都被弄得乱七八糟,连带本不该出现的白大佬都出现了,这剧情的走向彻底混乱了。
如今要怎么走,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白大佬,想比黑大佬也不会再出事了……吧?
颜如玉靠着窗边沉思。
单薄的少年在月下出神,狡黠的月光总算如愿爬上他的身子,眷恋地落在他的鬓发侧脸,在苍白的月光下,他的模样显得愈发妖艳美丽,纤弱脆弱得仿佛只是一团晶莹的泡影,伸手一戳,就能使得他彻底破碎。
他轻叹了口气。
仿佛连月色都为之动摇,忍不住落在他的眉梢,想要为他抚平少许愁闷。
正在此刻,绕着他打转的那半朵白莲如饿狼扑虎地朝外面冲了过去,在颜如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满足地吞噬了一个人。
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就被半朵白莲给侵吞殆尽了。
颜如玉快步走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残破的虚影消失在火中。
颜如玉沉默了片刻,决定当做看不见。
只在他想要将脚给收回去的时候,一道虚影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淅淅沥沥的血滴落在地面上,连带着白色的袖口都染红了。
颜如玉:“……莲容?”
他伸手要去扶住白大佬,却被他避开。
白大佬冲着那半朵白莲招了招手,就跟招呼小狗似的。那半朵白莲餍足地落在白大佬的手中,融化在他的体内。然后那缥缈不定的气息才渐渐稳定下来。
颜如玉冷不丁地说道:“你是去杀了什么踏境修士吗?”
之前漆黑公孙谌抽离了自己的灵根,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斩杀了宣明阁阁主后,并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在那之后公孙谌一直调息打坐了许久,直到前往诡影深潭的时候,颜如玉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稍显虚弱,只是在寻到墓穴后,才有稍稍反弹的暴涨。如此说明,就算是抽离灵根的大招,也不是能轻易使用的。
而白大佬的修为比黑大佬稍高一筹,就算对上踏境修士也不必要釜底抽薪……可他毕竟是将半朵异火留在了颜如玉这里。
这气息稍显萎靡,如何不让颜如玉担心?
公孙谌抬手,那手指粘稠的血腥让颜如玉忍不住别开了脸。白大佬低低笑道:“还是这么娇气。”他明知道颜如玉不喜,偏是还要将那手指的血痕涂抹在他的脸上,掐着他的下巴被迫抬起,然后在他嘴角的伤势上再轻轻咬了一口。
颜如玉吃痛,原本就破损的嘴角更红肿起来。
白公孙谌感觉有种异样的冲动在血脉里疯狂窜动,他深深地看了眼颜如玉,兀自平息这疯狂的躁动,低哑着嗓音说道:“回去穿鞋,再诱惑我,别怪我下手了。”
话罢,那道虚影融入了颜如玉的身体。
留下颜如玉一脸茫然:哈?诱惑?什么诱惑?
诱惑你来咬我一嘴血吗?
他有点小嫌弃地扯了帕子擦脸,还没擦干净那血痕,就觉察到另外一道凌冽的寒意。
却很熟悉。
颜如玉抬头,便看到黑大佬安静地站在窗外,与他隔着一窗相对。
他下意识往窗边走了几步,也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这……这两位大佬今天晚上是去赶集杀人了还是咋的?这鲜少有这般浓郁到令人反胃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何,颜如玉看着独自站在窗外的黑大佬,却觉得他有点孤独。
“十七哥,你为何不进来?”
颜如玉低低问道。
黑大佬:“你不喜欢血。”
颜如玉有点好笑:“但是你这身味道这么浓郁,就算只在外面,我也闻得到。”
黑大佬便低声温和地道歉:“抱歉,只是特别想见你。”
颜如玉怔然,那停在半空的手帕一拐,就伸出窗外去给黑大佬擦拭,那血渍是擦不干净的,越擦就越多,直到整张帕子都变得血红。
黑大佬拦住他:“擦不干净的,莫脏了你的手。”
颜如玉顿住,却偏有了一种不愿,他索性赤着脚踩上窗台,整个人扑在了黑大佬的怀里,那身素白干净的里衣,也与黑大佬的身上混合在一处。
颜如玉道:“如此,我与你,也是一样不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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