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公孙谌那话可谓语惊四座, 大比会场一下哗然。
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注在颜如玉一人身上,仿若要将他烧成灰。那炙热的温度,洋溢着一种名为八卦的情绪, 若要说的话, 这修士凡心就是不清净,不然怎么会闻到八卦的味道就跟鱼儿一般游了过来?
公孙谌在颜如玉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走了”, 旋即便抱着他消失在会场, 将所有人都抛下,不留下半点给人再说道的机会。
颜如玉靠在公孙谌的怀里,幽幽地说道:“十七哥, 你这是非法驾驶。”
公孙谌:“何意?”
颜如玉:“牡华天宗禁止无缘故在上空飞行。”
除了戒律堂的人。
公孙谌从善如流,整个人落下地来。
他抱着颜如玉大步流星,兀自淡定地走着,颜如玉挂在他的身上, 颇有种社死的觉悟。
“谢谢。”
颜如玉蓦然说道。
公孙谌的胸膛发出一截淡淡的嗯声,又像是轻轻的疑窦。
颜如玉:“这般大张旗鼓, 是因为十七哥想将这件事彻底推到所有人的面前来,这般足够的热度, 如果我突然消失, 或者出了事, 牡华天宗也难辞其咎。你和公孙家更有直接的理由插手。”这不会是白大佬想出来的谋略, 因为他那个人已经将“独”融在了骨子里。
只有黑大佬, 才会想出这种裹挟着天下悠悠之口,让蓝叶舟与颜辉捉襟见肘,让牡华天宗短时间都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公孙谌将颜如玉放下, 淡淡地说道:“如玉只相信了这一面?”
颜如玉沉默, 一瞬, 他明了了公孙谌的意思。
颜如玉:“我需要好生想想。”
他抿唇,这并非是他推托之词,他是真的需要好生想想。
实际上,直到方才,颜如玉从未让自己真的去思考过这桩事情,不管是与男人在一起,还是与公孙谌在一起,这件事从来不曾列入颜如玉的思考范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喜欢男人,也担心这会对公孙谌造成的影响,不过大佬可比他坦然得多。当他抬头看去,颜如玉只看到了公孙谌展露的笑容,他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淡笑着说道:“甚好。”
简单的两个字,让颜如玉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让他觉得偶尔的多思只是过虑了。
他支吾着说道:“你刚才,给那蓝岚下了脸,以她的性格,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公孙谌挑眉:“你听起来对她很是熟悉?”
颜如玉道:“小时候倒是与她见过几面,算不上熟悉。只是她的脾气向来是如此,面上的温柔大方算是面具。”他也不想说女孩子的坏话,但是有着原著的惨痛教训在前,颜如玉还是忍不住要多说上几句。
“若是日后她真的说爱你死去活来,你可千万不想相信。”
颜如玉苦口婆心。
公孙谌只是含笑听着,即便有他先前所说的话,如玉还是这般移不开心思,总觉得他会上当受骗。这种过度的关怀,又岂不是颜如玉的上心?
等颜如玉话罢,公孙谌道:“今夜莫要歇息,我带你去看戏。”
颜如玉:?
这等俏皮话,可不像你哦十七哥!
纷纷扰扰的事情在入夜后,仍旧是落于寂静中。白日发生的喧闹,好似在这牡华天宗还是留下了痕迹,不管是哪家的修士,回去后都忍不住说了个爽快,尤其是聚焦在蓝岚,公孙谌,颜如玉这三人身上的爱恨情仇,这中间还要加上个痴男怨女,还有个让人心痛的寿命梗,简直是集合了所有狗血情节的八卦,如何不让人吃得爽快,吃得高兴,吃得酣畅淋漓,甚至还想继续再吃一口?
在这不得不蛰伏于夜色的寂静中,一道身影掠过了半空,仿若溶于无物。
颜如玉吹着夜风,谨慎小心地看着前头不说话,他现在正跟着大佬夜半出门,也不晓得要去做什么事情。下午的时候回去,他就先小睡了一会,免得在晚上的时候撑不住。
只是看着掠过的暗影,颜如玉只觉得前面的建筑物越发熟悉起来。
“蓝岚?”
他低低说道。
这看起来像是要去往最深处的主峰,蓝岚就住在那里。
只是与此同时,那也是仙门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因为那也是蓝叶舟的居所。只是在他们即将要抵达的时候,大佬又拐了个弯,飘向一处悬浮在半空中的亭台楼阁。
他们距离并不算远,隔着这一小段距离,颜如玉甚至能够看到淡淡窗纱后站着的蓝岚。
只见她面无表情,一张俏脸上甚至能够结出寒冰。
这么近的距离,以蓝岚的修为肯定能够感觉得到,可是蓝岚却硬是什么都没有反应,只是沉默在窗前站了片刻,然后悄然出了这里。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溶于水,就像是一颗不起眼的露珠。
蓝岚是水灵根。
公孙谌带着颜如玉跟了上去。
颜如玉虽然一知半解,但是看着这场景,如何看不出来大佬这是要跟踪。这等刺激的事情,哪怕他是个拖后腿的,颜如玉也有些起劲。
他做足了挂件的本分,十分乖巧,一言不发。
蓝岚在牡华天宗走得谨慎,却也走得很巧妙。如果她的身后真的跟着人,十有**是会被她给甩掉的,等她重新出现在藏书阁的时候,就算是颜如玉心有所想,却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她想要见的人,难道是在藏书阁?
晚上的藏书阁是不许任何人往来的,蓝岚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按在门上后,露出一个半开的圆洞。
她闪身进去。
蓝岚很快上了藏书阁三层,在一处隐秘的书架前来回走动好几次,才将手按在了书架边缘上,旋即好似露出一个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隐秘空间。
她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人,当隐秘的空间挪开的时候,内里的人露出了凶恶的神色,“你来了。”
“你被他找到了?”
蓝岚温和地说道。
这仿佛成了她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只要她对着旁人,就自然而然会露出这样笑靥。只是她对面的人冷冷地说道:“不要用假笑对着我,看着恶心。”
说话的那把子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颜如玉隔着一小段距离都听出来是谁。
薛贺!
颜如玉蓦然看向公孙谌,大佬又是怎么知道他和蓝岚有联系?
蓝岚:“你想看谁?你想看那颜如玉?但是可惜了,在今日的大比上,公孙谌已经宣告他和颜如玉即将不日结为道侣,在天地面前立下誓约。到时候就算是你真的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薛贺血森森地说道:“蓝岚,你特特前来,就不会只为了与我说这些话吧?”
他听出了蓝岚挑衅的意味,这女人发疯了吧?
想当初这女人直接找上他的时候,薛贺就该知道,有些人是真的毒蝎心肠。可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各取所需就是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马脚,本有蓝岚的遮掩,他在牡华天宗应当是来去无忧才是。偏生让那公孙谌给抓住,以至于浪费了保命的底牌!
“你耍我呢!”
蓝岚冷静地说道:“是颜竹查出来的地方,你在大比上露了马脚,与我有何干系?”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各自面对,瞧着彼此都像是在算计。
“你想我作甚?”
薛贺道。
他的身体虚弱至极,此刻不敢露出马脚。毕竟蓝岚虽然提供了这一处地方,却不一定不会在知道他已经虚弱到几乎抬不起手指的时候,不会对他动手。
“三日内将颜如玉带走,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不管你想怎么玩弄,务必要留住他一条性命。等我需要的时候,你要将人给我送回来。”
颜如玉就站在三步之外,安静地听着他俩的算计,不由得深感公孙谌的可怕。
这世界上有什么比算计人失败了更凄惨的吗?
有。
就是在你算计人的时候,那个被算计的人就站在边上听着,一边听着还一边点头,那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批阅还是在赞同。
赞同?!
有什么比敌人这种无形的嘲讽更可怕的?
虽然这计谋针对的乃是颜如玉。
咳。
颜如玉并不想听薛贺那黏糊糊的恶欲,与蓝岚对话的时候,那种呼之欲出的暴虐与冲动流露于表,与从前颜如玉所知道的薛贺还要疯狂。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蓝岚离开后,薛贺才露出了阴沉的一面。
他之前的肉身被公孙谌给毁了后,就直接在这具身体上苏醒。但是这具身体只能够发挥出他本身的八成修为,而且因为是后来者,他想要真正将这具身体使用得完美贴合,那少说还要十年的时间。
蓝岚的说法,是想要她引开公孙谌后,让他趁机去掠走颜如玉。
可薛贺不这么想。
蓝岚的信誉,已经在先前那被查出来的落脚点上几乎不存,那女人在说谎。
如果她最初合作的时候真的上心,以她的手段,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纰漏。就算她帮着他将复活的手段藏在了藏书阁这个几乎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可会在今日直接来找他,说明她急躁了。
可她为什么会急躁?
之前与蓝岚几次的遭遇,都看得出来她是个冷静的性格,除非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公孙谌突然杀上门来,以令人吃惊的修为直接将他虐杀,那抽筋剥骨的狠戾简直让薛贺几乎神魂都要颤栗。
可是在颤栗间,他又异常快意。
他可比那些童子鸡懂情多了。
能让公孙谌如此暴怒,除非是他真的给颜如玉留下了阴影。
那可真好。
薛贺丧心病狂地觉得满足。
他害怕公孙谌再找上门来,他怕得要死。可他诡异中还有点满足,就算公孙谌毁掉他一具肉身又如何?终究抹杀不去他留下的影响。
既然是在同一日内的事情,那女人所谓的大比上的事情……难道是公孙谌回去让她受气了?
那女人在公孙谌身上碰壁,自然是忍受不得了。可公孙谌于蓝岚而言还有用,而他身边的颜如玉是最弱小的那个,将矛头对准他,那也实在是正常。
薛贺的脑袋突突发疼,体内的经脉还在吃痛。
他估计得等上好几日才能稍稍平复这种灼烧的痛苦,毕竟是逃命的手段,他也只能强忍。就在他闭目休息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什么窸窣的动静。
“……杀……”
“不行。”
“你可以……”
“亲自……”
“我找魔兽……”
“不。”
最后那干脆利落的字眼,给薛贺带来了极大的畏惧,白日刚刚体会过的痛苦一瞬间就窜上心头,让他连反应都没有,就直接打算撕裂这处隐秘空间直接逃走。
只是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他的腰椎剧痛,整个人痛得弯下了腰。
薛贺摸索着,拔出了一根不知何时刺中他的冰柱。一股巨大的外力踹得他砸到身后的书架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血红着眼看着出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公孙谌……
与颜如玉。
颜如玉不喜欢薛贺的视线。
他就像是那些恶意的集合体,所有对他怀有着心思的人中,只有那一小撮如薛贺这样的人,是最让他厌恶的。
世人都爱美丽的东西。
不管拥有着怎样的念头,正常人会藏在心头,只是在偶尔动摇一下。可恶人却不只是动摇,他非但动摇,还要将责任怪罪在旁人头上,做了恶事,竟还要去怪受害者自己长了张让人冲动的脸,是他蛊惑了他。
颜如玉:我呸!
“哈哈哈哈哈哈……”
薛贺低低笑了起来。
“那女人果然不可信。”
他也懒得理会究竟是蓝岚将公孙谌给引来,还是公孙谌跟踪了蓝岚,他的一双眼都死死盯着颜如玉,那欲念与癫狂都藏在了血红眸子里,“你来了。”
颜如玉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慢吞吞将自己挪到了公孙谌的背后。
然后又被大佬给提溜了出来。
颜如玉表示:“我召唤只魔兽行吗?”
公孙谌安静地看着他。
颜如玉:“……”
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太恶心了,也或许是因为大佬想要锻炼他,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公孙谌想要让颜如玉亲手杀了他。
注意,是亲手。
颜如玉躺平。
他并不排斥让魔兽去杀人,因为召唤出来的魔兽于他而言,也同样是一把使用的利器。但是这对公孙谌来说远远不够,他在颜如玉的耳后悄悄地说道:“如玉啊如玉,你唤出魔兽杀人,那这人究竟是你杀的,还是魔兽杀的?”
尽管他是握着刀的人,可是魔兽这把“刀”,终究是有自主意识的生灵。就算是秉持着颜如玉的意念,也从未有过真的去杀掉某人的念头。
这一刻,公孙谌要的是他亲自动手杀了薛贺。
颜如玉:“今日你去杀的人,就是他?”
公孙谌:“不错。”
他冷冷地看着正滑下书架,气都喘不过来的薛贺。他方才的冰柱已经刺穿了薛贺的命门,在他虚弱的时候,这便足以让他几乎动弹不得。薛贺就算是复苏活来,必然不可能是全胜的状态,甚至于在还未恢复前,他的实力不存其一,在命门受限后,他更是几乎成了个孱弱之辈。
颜如玉的脑子在快速转动,片刻后,他微顿,转身不去看那苟延残喘的薛贺,踮着脚尖扶住了公孙谌的脸,“十七哥难道以为我在怕他?”
公孙谌慢慢低头:“不是?”
颜如玉回想着他之前在大比上看到薛贺后就立刻离开的动作,那确实是会给人留下这样的误会。但要说薛贺这个人真的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那是没有的。
颜如玉正要开口辩解,他那一刻想到的是八爪章鱼那种黏糊恶心,倒不是为了薛贺这个人的时候,他便听到了薛贺咳嗽着的笑意,那笑声里满是快意的高兴。
“如玉,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不快快告诉他,我们当年,玩过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我教过你什么?如今,是不是换做他来享受那滋味了?”那污秽恶心的话语,就如同薛贺的这个人,让人恶心到发臭。
颜如玉深呼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显得污浊不堪。
他抬脚走了过去。
黑暗中,原本凶戾的杀意稍稍一停,化作了公孙谌慢慢收回的动作。
颜如玉冷不丁一脚踹在了薛贺的下体,然后又一脚踩着薛贺的胸口,弯下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以为你在这大放厥词,我就真的会杀了你?
“不,想得倒是美。我若真亲手杀了你,你这样的人,怎配成为我亲手所杀的第一人?”
薛贺原本虚弱的外表猛地狰狞扑起,却又被另一股短时间内被迫熟悉的力量给强行压下,甚至连眼皮子都动不了。
他痛得要命,却毫无反抗之力。
公孙谌循着颜如玉的力道,在怀抱住他的同时,将如玉的脚给收了回来。
“娇气。”
他低低说道。
颜如玉干笑,明白大佬看得出他的心思。他对薛贺说的话虽然是真的,但那也是对大佬说的话,如果真要什么所谓成为他杀的第一个人,那薛贺这么个恶心的人,肯定不能排列上头名。
这其实就是相悖的两种想法。
公孙谌想要让颜如玉亲手报仇,颜如玉却觉得不能够随了薛贺的心思。
如薛贺这样的人,他刚刚在大放厥词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有可能会死。左右都是死,他自然愿意死在颜如玉的手上,尤其是在他觉得颜如玉满心满眼都怀揣着他阴影的时候。
那样死去,颜如玉永远都忘不了他。
想桃子吃呢!
颜如玉想想又不忿,在薛贺的身上又踹了几脚。
“你是怎么觉得我会一直记得你?就你那光头吗大哥?那跟光头强似的,谁会惦记你啊?你这要身材没身材,要脸没脸,心思恶毒手段还下作,惦记你都瞎了狗眼,不,那侮辱狗了,狗都不会惦记你!”颜如玉无语,“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在当年的时候没一脚踢爆你的命根子,你说要是那会直接就废了你,还有今日这事吗?”
他是万分可惜当时自己没有能力。
薛贺挣扎着说道:“不可能!”
他的声音里满是怨毒,充满着渴求,“你的眼睛,都在述说着……”
“述说着对你的排斥与恶心,闭嘴吧你。”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召唤出一只体型虽小但重量依旧足量的魔兽直接将这傻逼给压晕。
他对公孙谌说道:“我后悔了。”
就这货色不杀了还真是不足以排除那种恶心感。
他开始试图回忆自己在储物空间里到底藏了什么法宝利器,今儿就要为民除害!
“不必。”
公孙谌若有所思,“你还未亲手杀过人。”
颜如玉迟疑:“如果你说的是我亲自用利器、或者用手杀的,没有。”
有没有在魔兽的祸害中出过事的,那可还真不好说。
公孙谌:“挺好。”
他微笑起来。
颜如玉看着公孙谌那笑容,突然身体的危机感疯狂叫嚣,就好像时隔这么久,才重新开始意识到公孙谌的危险那般。
公孙谌温和地说道:“那就将这第一次留给我罢。”
颜如玉哽住。
大佬,莫要与变态共情啊大佬!
公孙谌慢吞吞地走向那薛贺,低头看着如同软泥一般被压在魔兽底下的人,“他说得没错,之前那会,让你死得太过干脆利落了,确实是我的不妥。”
他冷冷的嗓音当真是在承认他的错误一般,却让薛贺仿佛重新感受了一遍那种痛苦。
这疯子……
在将他的四肢扭断后,一点点削掉他所有的皮肉,挖出他的丹田,碾碎他的脊椎,让薛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乎是哀求着死亡。
如果不是他心里知道他还有一处手段,他或许压根坚持不下来。
但是眼下……
薛贺疯狂地挣动起来,他要走!
他得走!
他是个疯子,公孙谌就他娘是个疯狂残暴的疯子!旁人还说他薛贺放肆疯癫,可他怎比得上公孙谌的发狂?!
第一声嚎叫还未出口,公孙谌便封住了他的嘴。
“嘘,如玉怕,莫要惊了他。”
低低的,温柔的,仿佛是在对情人絮语,在对如玉说话,却是最万劫不复的痛苦炼狱。
…
颜如玉犹豫再三,进进出出,然后还是停留在公孙谌的门外。
黑大佬温柔无奈地看着他:“如玉想干嘛呢?”
那语气,可当真是纵容至极。
颜如玉试探着看他,反而坚定了心思,“十七哥,我怕,今晚咱一起睡得了。”
他这话说完,就见他从边上抱过来一床被褥,那显然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半点都看不出来想要让公孙谌拒绝的打算。
公孙谌笑:“进来。”
颜如玉便立刻窜进了公孙谌的屋子,手忙脚乱将被褥铺到了一边,在心里感谢这床铺之大,还是能够睡得下两个人的。
虽然他知道大佬其实不睡觉。
颜如玉有点担心。
在藏书阁出来后,他的担心就持续到了现在,只是他不敢说出来,就好像真的说出来了,就会成真那样。
颜如玉觉得黑大佬的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他面朝下趴在自己刚刚铺好的床铺上,错过脑袋一看,黑大佬赫然是想要打坐练功的模样,不由得让颜如玉心头一跳,整个人立刻从床上下去,小跑到了公孙谌的身边,“大佬不如今夜就先休息一夜,等明日咱再说?”
他牵着大佬袖口的力道小心翼翼。
黑大佬低头看着那两根皙白的手指,便顺从着他的意思,与他一起躺到了床上。
颜如玉微微松了口气,面朝公孙谌给他盖上了被子,决定今晚上要是大佬不睡觉,他铁定也不睡觉了。如果不能亲眼盯着大佬睡觉,那就不算完。
只是没想到公孙谌睡得很快,就好像刚闭上眼,整个人就睡着了一般。
颜如玉:?
你糊弄我呢吧?
他小心翼翼地听着公孙谌的心跳声,觉得自己遭受了欺骗。
只是渐渐的,他好像真的感觉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难道真的睡着了?
颜如玉有些好奇,他小心地支起自己的身体,低头看着公孙谌安静的睡颜。那微微蹙起的眉心,让他整个人在烛光下,都有一种郁郁的俊美。
他伸手轻轻地抹开了那处紧蹙的眉心。
颜如玉忍不住回想起一身血红踏过来的公孙谌,他沐浴着血浆,却如同那只是最寻常的小事,掏出手帕平静地给颜如玉擦拭着脸上不小心溅到的血点,温柔地说道:“不是说害怕?怎么还凑过来看?”
颜如玉:“……我担心你。”
他难不成还会担心那个薛贺?自然是觉得大佬怎么逐渐走上了白大佬的血腥美学,总觉得有些奇怪。
公孙谌将擦拭过的手帕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的血泊,温和地说道:“莫怕。”
莫怕。
那句话温柔到了骨髓里。
黑大佬似乎经常与他这么说话,就跟他还是个孩子一般哄着他,在外面冷峻得跟块冰山一样,在颜如玉的眼前,却从来都不曾显露出来。
颜如玉想,他到底是喜欢他的吗?
他低头用视线描绘着黑大佬的眉眼,忍不住又细细看得入神。
颜如玉重新将自己塞回去被子里,然后将被子拉到了自己脖子下,只露出个脑袋搭在被沿上。
他想,他是有些喜欢的。
颜如玉闭眼。
只是还不够,他知道,这距离大佬索要的,远远还不够。
…
颜如玉从棺材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他看着青灰青灰的光球出神了片刻,然后才恍惚将脑袋扎了回去,准备睡个回笼觉。
“今日怎么这么晚?”
白大佬冷不丁地开口,吓了颜如玉一跳。
最近这段时间,颜如玉在棺材醒来的时候,白大佬往往都是一言不发。这让颜如玉颇有种自己真的是在和尸体躺在一起的错觉,尤其是白大佬通体都是冰冷,纯粹是靠着颜如玉的意志和日久的习惯才撑下来的。
颜如玉犹豫地说道:“十七哥帮我杀了个人。”
思来想去,颜如玉还是觉得或许是他的话说服了公孙谌。
真有意思,他被黑大佬说服了,而黑大佬却反过来被他给说服了。
白大佬:“帮你?”
颜如玉便将薛贺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生怕白大老也有所误会,事先声明了那货给他留下所谓的心理阴影与薛贺本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白大佬嗤笑了声:“娇气。”
颜如玉:“……”
一晚上被反复教育自己娇气,实属蛋疼。
颜如玉:“我只是不想遂了他的心愿罢了……好吧,如果能不杀人的时候,我还是不想杀人的。”这确实是颜如玉最初朴素的看法,只是在不得不杀人的时候,他倒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和大佬们的三观还是不太一样的。
尤其是白大佬。
“他既然冒犯了你,杀了就杀了,那般犹豫,不是娇气是为何?”
白大佬漫不经心地说道。
颜如玉嗯嗯嗯敷衍过去,蓦然想起一件事情,主动扒拉着大佬说道:“莲容,你有没有觉得十七哥最近有些不对劲?”
白大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说什么?”
颜如玉抖了抖,感觉到了森然的压力,他当然知道来问公孙谌不会是最好的法子。可是如果不来问白大佬,难不成要去问公孙家的人?
尽管颜如玉莫名觉得,或许公孙家的人会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冥冥之中他却偏不想去问他们。
颜如玉:“最近黑大佬看起来有些压抑,我总觉得十七哥或许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好。”他话。
只是不知道白大佬究竟想到了什么,突然整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真的畅快笑意,就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白大佬笑眯眯地说道:“你那好十七哥,眼下怕是到了最要命的关头。他那一身功法,讲究的是动心忍性,不能为外物所动摇。如果有过于强烈的波动,越是疯狂,就会越对自身造成反噬。可偏生那还讲究另外一种随心从容,淡定恬静的心境,可眼下这两者,你那位十七哥,说不定都做不到呢。”
颜如玉愣在当下。
“你从前修行的,也是这样的功法?”
他的脑子一边在疯狂地转,一边忍不住说道:“这样的功法也实在是太让人抓狂了吧?这一边要人坚定自我,不能为外物动摇;但是另一边还要人随心所欲,这要怎么做得到?”
公孙谌收敛笑意,淡淡地说道:“有何难?只要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不就能做到了。”
颜如玉猛地收住将要出口的话,整个人僵硬在了白大佬冰冷的怀中。
素白大佬这浑身上下的冷意,是颜如玉不管温暖了多少遍都无法彻底回复的温度,就连那只停留在颜如玉后脖颈的手,也正是无法抵抗的寒意。
“是……”
颜如玉艰涩的话还未出口,后脖颈的力道便强迫着他抬起头。
素白大佬浅浅地吻着他。
唇与唇相接,只是这般简简单单的动作,甚至连舌头都没有动作,只是难得平和地用唇瓣摩挲着彼此,仿佛那样的力道,就能让这冰冷的温度回升。
白大佬低低叹息:“好暖。”
颜如玉将话咽了下去,竭力张开怀抱,将整只大佬都抱在了怀里。
颜如玉也好冷,但是他怀里抱着一只冷兮兮的大佬,登时也觉得没那么冷了。在挨了好几夜的冰凉后,颜如玉总算在这回鼓起勇气,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床厚厚的被褥,然后就在这有些狭小的空间开始忙活起来,最后将两人都一起包裹在被子里。
谁能想到他一晚上要铺两次床呢?
颜如玉低声道:“睡吧。”
有些什么话,颜如玉也不想说了,他抱着公孙谌靠下来的脑袋,将被子拉到上面来。
他现在不像抱抱熊了,像是被白大佬靠着的靠靠熊,整个腰身都被紧紧箍住,就连脑袋都靠在他的肩膀上。颜如玉稍稍低头,就能够看到白大佬散落的头发,以及那小小的发旋儿。
颜如玉盯着那发旋儿有些出神。
他感觉自己跌跌撞撞走来,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是越来越瑰丽多变了。只是不知何时,在这条路上,走到今日,好像身边都有大佬的陪伴。
不管起初是被迫的,还是后来主动的,他现在竟然有些想不起来在还没有遇到公孙谌之前的日子,他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好像全部的生活,都融入了公孙谌的影子。
黑的,白的。
颜如玉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
可这问题,不就在于黑的,白的身上吗?
颜如玉轻轻拍着白大佬的背脊,又想起入睡前黑大佬那让他心口微涩的温柔,一时间思绪乱飞,整个人都显得心烦意乱。
但是总算,他还是睡着了。
只是这花费了他好一段时间,才让自己清空了思绪,不再胡思乱想。
月色入了屋,落在了并肩躺着人的床榻上。
有一人睡得有些迷糊,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溢满了清愁。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一切都奉上,只为了他不再露出这样的神色。
但是月色爬不上他的眉梢,无法为他抹去那淡淡的愁色。
有更加深重的影子遮住了他。
那人半靠在床头,幽深晦的视线落在里侧,像是从来都没有入睡过那般久久地看着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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