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大太监一鞭子甩在地上,啪的一声,“安静!”
大臣们各自归位,垂着头不再喧闹。
大太监冷冰冰的开口,“黄氏,赶紧回陛下的问话。”
依旧没能从儿子口头知道一丝有用消息的黄氏,比刚才更慌了,哪里还记得沈曼青的诸多假设。
黄豆大的汗珠,从她皱巴巴的额头啪嗒啪嗒的落在青玉板砖上,晕开成小小水镜,嘲笑着她惊恐的嘴脸。
黄氏下意识的按照趋吉避凶的本能,整合着她觉得最完美的说辞,“陛下,老妇认罪,一切都是老妇的错,是老妇贪慕虚荣,是老妇怕耽搁了儿子前程。
老妇不该在儿子写信告知他被右相榜下捉婿后,害怕右相知道泽儿在家乡早已经纳妾生了四个孩子,也怕唐突了新媳妇,老妇自作主张,把柳茹月和四个孩子卖了。”
这番回答,黄氏本能维护陆铖泽,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恰巧歪打正着,让陆铖泽暗自松了一口气。
怕被人看出自己情绪,陆铖泽拉着黄氏摇头,“娘,都是我不好,你为什么要认,你若不是为了我……都是我……”
语焉不详的说辞,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黄氏借着抹泪,听他言,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就得往这路子说。
又呜呜的哭起来,“柳茹月是我捡回家的孤女,我抚养多年,早就把她当作了亲生女儿一般,我为了泽儿前程,却没想害她,也想给她找个好去处,只是没想到她性格太烈了,宁死不从,跳了吴江。
至于四个孩子,的的确确是我做主卖掉的,我以前也没干过贩卖人的勾当,只是寻了声誉较好的人牙子,拜托他们把孩子卖给好人家,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委委屈屈的擦了泪,黄氏扬起脸,看向三个孩子,露出慈祥的笑容,欣慰无比,“现在看着孩子们都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看来人牙子心地不错,应了我的话,没有把你们卖去火坑里。”
她还招了招手,“来来来,雪蓉、雪慧、雪汐,让祖母看看,三年没见了,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长得真好。”
“……”
三个姑娘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爹和祖母一个比一个会说谎。
娘亲被扔下江时候,祖母脸上恶毒的表情都还没从记忆中抹去呢,这事儿若不是她们亲自经历的,都要当成是一场噩梦了。
她们也不开口,方才该说的已经说了,娘拉着她们,不让开口了。
柳茹月有自己的担忧,哪怕孩子们把过去剖开了来说,她也断断不能让孩子们开口,免得被陆铖泽坐实了她们牙尖嘴利开口刻薄对父不孝的名声。
“你们怎么不过来啊,是不是还在怪祖母?”没人应她,黄氏一自顾自的抹着泪,往下演,“祖母……祖母也是老糊涂了……一时鬼迷心窍。”
露出了足够的耐性,轻声哄着孩子,“将来,祖母绝对加倍的对你们好,补偿你们,你们嫡母其实性子很好的,她听说了这事儿,伤心又自责,上一辈的感情纠葛可不能让孩子来受罪,她很是怜惜你们,以后会把你们当亲闺女一样对待,京中大家闺秀有什么,你们一样都不会少。”
“而且啊,你们的外祖父可是当朝丞相呢,你们会成为满京城最最尊贵的闺秀。”
右相,“……”
老脸没了。
满朝大臣,“……”
哈哈,这主意不错,右相的外孙女曾被卖做扬州瘦马。
大源帝,“……”
不能笑,没被太后弄死前,就会被右相弄死的。
黄氏觉得自己说得挺好的,把杀人罪推了个干净不说,还把柳茹月的状告说成了她闹性子的诬告。
至于卖人,她捡回家的养的柳茹月,想卖就卖咯,自家的孙子,她当然也是能卖的。
至于右相觉得她画蛇添足的那句话,黄氏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在京城这些日子,她也打听过高门大户家里的阴司。
哪个孩子受得了这样的诱惑,有了丞相当外公,有了丞相之女当嫡母,谁还认妾室当娘?
有大臣出来缓和气氛,“三个人,三种说法,总有人在说谎。”
“现在可是陛下问话,若查证谁说了谎,不管罪大罪小,都是欺君之罪,希望你们想清楚了,再好好回答陛下的问话。”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严的右相走了出来,“臣有罪啊。”
“这事儿,臣也是第一次听到,相当震惊,没想到榜下捉婿,原以为是两厢情愿,竟不知造成了这么个家庭悲剧,臣若是早知道这些事情,绝对不会由着曼青的性子让她嫁给陆铖泽的。”
右相这么一来,也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
大源帝眼神暗了暗,这戏看来是得结束了。
“臣和臣女都被蒙骗,但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臣即便愤怒,也不想搞得家庭四分五裂,此事闹到朝堂上,让陛下费心,让同僚们看了笑话,老臣还是想亲自把这个事处理好。”
大源帝见他把自己弄到了受害者的角度,嘴角往下拉了拉,甚是无趣的看了眼柳茹月。
好戏,大概到此为止了吧。
“虽说是家事,但柳茹月按照太祖定下的告御状章程告到了朕跟前,朕也不能不管,不知右相想怎么处理。”
右相知道柳茹月就是黎家人,但此事现在不能摊开说,现在提了黎家,就证明他之前就知情,无法再装受害者。
他垂垂老矣的模样,似是无颜面对陛下的信任,“陛下,事情真相如何现如今的确难辨别,我和小女也被欺瞒,骤然得知真相,心中大骇,对陆铖泽焉能不怨,但事已至此,老臣觉得若再查下去,不过把事情搞得越发严重罢了。
老臣年龄大了,只想儿孙环绕膝下安享晚年,还求陛下给老臣一个恩典,老臣不想追究此事。”
右相转过身对着柳茹月,满脸皆是慈父惆怅,“月娘,不管事实真相是哪一个,我知你心中都有怨,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为孩子想想,你求个公道,让自己舒心了,孩子们怎么办?”
柳茹月却并未如他想象的那般问他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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