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轻坐在桌尾,盯着能照出人脸的稀粥,暗暗揉了揉饿到发疼的胃。
上首方老头没吃,她不能先吃。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两句好听的话,眼前多了一只手,这只手玉白修长,手指骨节分明,颜色极为好看,不比前世的她差。
方铮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冯轻手边,“你吃。”
心里说不感动的假的,什么样叫对一个人好?
那就是有一碗饭给你留半碗,有一毛钱给你花八分,有一个鸡蛋全给你!
不过冯轻也知道方铮的身体不好,更需要补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方蒋氏又不干了,她猛地起身,拨开冯轻刚要拿鸡蛋的手,一把将鸡蛋抄走,直接扔到方铮的粥里,“她一个女人家,哪需要吃这个?三郎,你自己吃,这是娘专门给你留的。”
方蒋氏可不愿娶回来的是个祖宗,什么好吃好喝都得紧着她。
这做人儿媳妇的就要有眼色,好吃懒惰的媳妇就得好好打压,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跟本分!
“娘,娘子她昨日就没怎么吃,昨夜又照顾儿子大半夜,今日理应多吃些。”方铮不紧不慢地再将鸡蛋夹回冯轻碗里,他声音仍旧柔和的,让方蒋氏紧绷的脸缓和了许多。
“你这孩子――”方蒋氏心疼自家儿子,却也不再说将鸡蛋要回去的话了。
冯轻心头有些暖,恐慌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一天之间经历了身死,又重活在完全陌生的时代,又怎会不慌张害怕?
方铮这接连的善意就无形中放大了数倍。
冯轻眨掉眼底的水意,准备将鸡蛋再还给方铮。
一旦感动,冯轻就不由想到昨夜掌心下那触感,她说:“相公,你吃。”
方铮却摇头,温和地解释,“娘每日都会给我煮一个鸡蛋,不差这一个,你多吃点。”
话落,方铮端起碗,自己喝粥了。
“行了,既然三郎都说了,你就吃吧。”方蒋氏皱眉,打断冯轻的动作。
看来这三媳妇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冯轻身边,眼睛一直乱瞟的秦淑芬摸了摸肚子,舔着脸朝方蒋氏说:“娘,既然三弟妹都能吃,那我也能吃一个吧?您不能不公平啊,大嫂三弟妹家各一个鸡蛋,您二孙子还没吃呢。”
“哪里都有你!”方蒋氏对这二媳妇向来没什么好感,“不想吃饭就给老娘出去。”
别看秦淑芬平时虎了吧唧的,关键时刻最会看方蒋氏脸色,知道今天鸡蛋是没希望了,赶紧一手抓着窝头,一手拿着筷子,飞快地夹些剩菜到自己碗里。
而方大郎跟周小花这对夫妻都低着头,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的冯轻心惊胆战。
这具身体瘦小,胃都比一般人小些,一碗粥加一个鸡蛋,勉强吃了个七分饱。
方家众人脑中没有浪费这个词,每个人面前的碗都干净的几乎能照出人影。
这里粮食都紧缺,就更别提油盐了,两盘素菜里只有零星几点油花,等其他人都吃完了菜,一直没伸手夹菜的方蒋氏这才用窝窝头将盘底那点油花擦干净了吃。
看到这一幕,冯轻突然对方蒋氏没了反感。
能教出方铮这么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方蒋氏心也坏不到哪里去。
放下筷子,周小花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方铮开口了,“大嫂,你先别忙,我有话跟大家说。”
方铮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是看向冯轻的。
冯轻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现在就坦白吧?
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方铮是好人,可不代表方老头跟方蒋氏能接受冯家这*裸的打脸行为。
尤其是方蒋氏,短短半天时间,冯轻已经知道,这方蒋氏是把自己三儿子当成命在疼的。
儿子受辱,老太太绝对受不了的。
“爹娘,娘子她不是冯家大小姐,而是冯家二小姐。”方铮开门见山,连迂回这套路都没用。
“啥?”方蒋氏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娘,您先别急,我慢慢跟您说。”方铮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始说:“当年这桩亲事是祖父定下的,那时候我们家在整个镇子上都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家里良田上百亩,而且祖父还打算去县城落户,而冯家不过是普通良籍,自然愿意跟我们结亲,可今非昔比,冯县丞怎么说也是官身,自然是我方家不能比的,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冯县丞还能遵守上一辈的口头婚约,已算是大善了。”
“三郎!”方蒋氏见不得三儿子这么贬低自己,她眼就红了,恨恨地看着冯轻,“我儿长得好,这前村后店的,哪一个能比得上你?再说你脑子也好使,当年村学先生可是说了,跟他开蒙的那么多孩子中,你是他遇到过最聪明的,还有镇子上学塾里的先生――”
“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方铮打断方蒋氏的话。
方蒋氏眼通红,她别开眼,抹掉眼泪。
“娘,我不委屈。”方铮知道他娘的心思,哪怕再难再哭,母亲都觉得自己孩子最好的,他叹口气,继续道:“与其让方大小姐带着怨恨嫁过来,儿子觉得二小姐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