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栓还是当年的那个狠人。

　　站在小躺中。

　　一脚踩着船沿，说话间就要朝里跳。

　　身后的六子，一把拽住了他。

　　“别胡来。”

　　“我们赶紧上去吧。”

　　赵栓的那股子狠劲又上来了。

　　甩开六子。

　　光着膀子，朝上一跃。

　　将近正午的炙热阳光中，赵栓像一条跃出海面海豚，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扑通！”

　　一个猛子扎进鱼塘中。

　　激起涟漪，碎了阳光。

　　小船摇晃几下。

　　涟漪散尽，小船复归平静。

　　在村里长大的孩子，特别男娃，几乎个个都水性不错。

　　扎进水里，憋上个把分钟，不成问题。

　　六子忐忑不安，心中惴惴。

　　盯着水面。

　　水面已然平静下来。

　　可是，赵栓却还没有出来。

　　“这……栓子，栓子！”

　　六子大声叫喊。

　　可是赵栓没有回应他。

　　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子有点慌了。

　　他想下去。

　　可是他又不敢下去。

　　赵栓都没上来，自己下去不也是白搭吗？

　　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还有身体羸弱的妻子，上有老母七十拐六，六子不是为自己活着。

　　上有老，下有小。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他没了，那个家也就散啦。

　　“赵栓，赵栓！”

　　平静的水面，如同一面浑浊的镜子。

　　越是努力，越是看不清楚。

　　六子咬牙，拿过船桨，拼命的向岸边划去。

　　刚到岸边。

　　就听到赵栓在后面叫他。

　　“六，六子，快……快去叫人，我他妈……咕噜噜！”

　　赵栓的脑袋露出水面，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再次沉了下去。

　　出事啦！

　　六子撒腿就朝村里跑。

　　一边跑，还一边叫。

　　“救命啊。”

　　“六子被水鬼拖下水了。”

　　“快来人啊。”

　　村里人涌出来，涌向鱼塘。

　　杨刚正在睡觉。

　　咣当一声，门就开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惊慌失措的六子上气不接下气。

　　“咋啦？”

　　杨刚看到六子这样，也就预感到出事了。

　　“不，不好啦。”六子话都说出来了。

　　杨刚趿拉着鞋下床，走到六子面前，镇静说道：“别急，有事慢慢说。”

　　“不，不能慢啦！”

　　六子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怕是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就要憋死了。

　　“赵栓，他……他掉进鱼塘里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有人落水了。

　　杨刚穿着短裤就冲了出去。

　　一路飞奔，鞋都跑掉了。

　　他来到鱼塘时，鱼塘四周已经挤满了人。

　　但是，有几个男人已经下水了。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赵栓落水的位置。

　　鱼塘的面积那么大。

　　要想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杨刚来啦。”

　　每每在关键时候，杨刚的出现，都如同一缕光。

　　“让开。”

　　杨刚冲到最前面。

　　他没有冒然下水，而是回头问六子：“他是从什么地方掉进去的？”

　　六子指着鱼塘正中心，说道：“就是那个地方。”

　　“快划船。”

　　“晚了就来不及啦。”

　　“我也上去。”

　　“会水的，全部下水，一定要找到赵栓。”

　　“……”

　　青田村的人，在这个时候，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在了一起。

　　他们虽然不喜欢赵栓。

　　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拿赵栓当外人。

　　杨刚回头，吼了一声，说道：“顺子，你和安通上船，其它人都不许下水。”

　　这尼玛！

　　已经掉进去一个了。

　　要是再落水一个，青田村就要成为镇上的新闻啦！

　　唱大戏？

　　村里要是死了年轻人，还唱他奶奶个腿。

　　任何一个村子都是如此。

　　年轻人的死亡，被人视为不祥。

　　王安通和顺子上了小船，努力朝鱼塘中心划去。

　　杨刚就在鱼塘边上，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他的水性极好，再加上强大的身体素质，在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

　　杨刚就像一条鱼，又像一支箭，快速冲向鱼塘中心，小船都没有他快。

　　难怪他不坐船。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这里有水鬼的。”

　　“六子就是看到水里闪光。”

　　“赵栓不相信有水鬼，于是就下了水。”

　　“下去就出不来了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以前这里就淹死过人的。”

　　“……”

　　村里人议论纷纷。

　　每个人的心头，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阴云。

　　鱼塘里，只有小船还有摇晃。

　　杨刚已经潜到水下了。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无声流逝。

　　村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

　　杨刚怎么还不出来。

　　他不会也被水鬼缠住了吧。

　　青田村的人，此时都希望杨刚能露出水面。

　　就算是救不出来赵栓，也不能再搭上杨刚啊！

　　噗！

　　杨刚终于出来了。

　　阳光上，散开一片水花。

　　杨刚不但出来了，还捞出了赵栓。

　　王安通也跳进水里，与杨刚一起把赵栓推到小船上。

　　赵栓有肚子圆滚胀起，像一面鼓。

　　他的脸色乌青。

　　胸口也不再起伏。

　　来到岸上。

　　杨刚将赵栓平放在地上。

　　离的近的人，都看清楚了，赵栓的指甲都脱落了，那是他抠挠的结果。

　　杨刚蹲下去，翻开赵栓的眼皮。

　　赵栓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所有人都以为，赵栓死了。

　　不过，杨刚发现，他的瞳孔没有放大。

　　“去叫苏苏，取我银针过来。”杨刚一声，便有人朝小诊所跑去。

　　接下来，杨刚又俯身听了听赵栓的心跳，再试试他的脉搏。

　　最后，杨刚双手按压赵栓的肚子。

　　一口口脏水，从赵栓的嘴里吐出来，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

　　“栓子不行了。”

　　“看来这个鱼塘里真的闹水鬼。”

　　“以后要离这里远点。”

　　“别他妈说了，现在我背上一阵阵冷风。”

　　“……”

　　村里人又窃窃起来。

　　杨刚没有吭声，重复着按压的动作。

　　直到赵栓的肚子恢复原样。

　　这时，唐苏苏背着急救包跑过来。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唐苏苏过去。

　　“杨刚哥，给你银针。”

　　唐苏苏将银针递过来。

　　杨刚随手一接一抖，灰色的布包便已展开。

　　他反手捻起两寸针。

　　手起手落间，一枚银针已然施入赵栓的脐门穴。

　　杨刚手下未刚，一针接着一针，共在赵栓的身上施入八十一针。

　　平躺在草地上的赵栓，看起来像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