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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考古地层学

我在北大学考古 莫鞑 7332 2024-01-26 16:56

  曹子钧没有吊人胃口,直说,“其实,乙区的探方变小,主要是因为举办考古培训班需要,所以,2月份的时候,在甲区的西面,继续开挖了7个探方,河乙t1-t7,规格基本是3x8平,加上隔梁,乙区揭露面积为210平。”

  “培训班的待遇也是可以啊。”沈明环绕四周,笑,“估计整个遗址,不把探方弄小了,都不够培训班这种如狼似虎的家伙分。”

  这个家伙就是在调侃。

  培训班把探方弄小,更多是为了方便教学,甚至,防止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

  “甲区这边已经清理完毕,只剩下乙区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小苏你要不要下去挖几铲?”

  苏亦摇头,“算了,先不打扰工人师傅们作业,不急一时。”

  如果一开始发掘的时候,他过来,那肯定会长时间蹲守发掘工地,但,现在工地都属于收尾阶段了。

  重点应该放在整理资料,而不是铲土了。

  没有想到曹子钧,却说,“来都来了,讨个吉利,铲一铲可以的。”

  说着,就跟工地的工人拿过来两把手铲分别递给苏亦跟沈明。

  说到考古工具,大部分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洛阳铲,其实不是,而是手铲!

  实际上,考古一直以来用得最多就是这种手握的平头铲。

  这种手铲一般是一侧两边开锋,另一侧有一个凸起方便持握,配以木质手柄。

  现在工艺不发达,所以大部分都是木柄,后世还有塑料手柄的平头铲。

  不过,塑料手柄握感不好,所以大部分考古工作人员用的都是木柄手铲。

  对于考古人而言,一把适合自己的手铲很重要。

  在田野发掘的时候,都习惯性给自己的手铲上写上名字,然后一用就是几十年,最后偌大的手铲只剩下汤匙那么小。

  对于深耕田野的考古人员而言,手铲于就跟老烟枪的烟斗一样,从不离身。

  其实,手铲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意义,就是传承。

  老师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手铲赠送给心爱的弟子,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前世,苏亦的第一把手铲就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赠送的。

  还篆刻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

  他只是在省博实习,而且导师也不是杨式挺,估计杨主任也不愿意越俎代庖替宿白先生给他赠送手铲。

  所以,苏亦接过临时手铲,然后开始从隔梁下探方,学着沈明的样子,开始铲土。

  这一个动作,象征意义更多。

  基本上都是用手铲像抚摸着大地的肌肤一样,轻柔,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对方,嗯,也就是探方里面的遗物。

  现在也铲不出来啥东西,但现在的探方,已经可以看出东西来了。

  曹子钧顺势讲解,“从甲乙两区的发掘情况及乙区南断崖,嗯,在乙区的南面有一个断崖,所暴露的地层堆积看,文化层堆积总厚度150-285厘米,甲乙两个区域的地层堆积也大致相同,自上而下基本可分为四层。”

  田野考古的地层堆积,可以说是考古学文化遗存的载体。

  弄清楚一个遗址的地层堆积状况,为遗址的年代和分期,提供了基本的依据和条件。

  河宕遗址的文化层堆积并不复杂,文化层之间层次分明,比较简单明确的。

  也容易就辨别。

  从探方的剖面都很有很清晰的分界点。

  当然,文化层,也不是随意划分的,而是要根据土质、土色及其包含物以及遗迹的叠压打破关系来划分地层。

  这面涉及到一个考古基础知识――考古地层学。

  曹子钧有些自嘲,“我毕竟不像杨队他们一样是科班出身的,我是半路出家的,所以对于一些理论知识也弄不太明白。比如考古地层学什么的。”

  说完,望向苏亦。

  苏亦会意,接过他的话,“其实,考古层学的概念也不复杂,中国考古地层学的奠基人就是梁思永先生。尤其是在30年代对安阳殷墟后冈遗址的发掘中,梁思永先生在地层学上证明了小屯、龙山和仰韶文化的年代关系,也就是著名的后岗三叠层,赢得了中国考古地层学之父的美誉。不过我也只是会理论,具体分辨土质、土色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曹子钧说,“从这段话,你就比我强太多,我只是看过杨队他们是如何分辨的,自己却不行,我更多是做辅佐工作,比如测绘,画图,登记整理资料之外的,具体发掘,布方还得杨队他们来。所以,这个方面,我能够教你的不多,反倒是我向你学习了。”

  苏亦谦虚,“曹哥,你可别笑话我,我真的只会纸上谈兵。”

  曹子钧笑,“你这还是纸上谈兵,我连纸都不配拥有了。”

  这个时候,存在感一直不是很高的沈明,忍不住了,“不像我,只会埋头苦干,我说,你俩,能不能别聊了,师傅们都等你俩挪开脚呢。”

  考古工地的工人师傅,除了专业技工之外,还不少当地雇佣的村民,尤其是大型遗址所在地的村民,基本上都是熟练工种了。

  比如,二里头遗址附近的村民,只要地里没活,摇身一变就是考古工地的发掘工人。

  而且,考古工地上经常会有人过来参观,除了考古研究人员,还有各色各样的名人领导学生什么的,所以,见到苏亦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

  甚至看到曹子钧带着苏亦观看探方,都很懂事的给他们腾开位置。

  实际上,这些工人也喜欢看热闹。

  好不容易有这种光明正大的偷懒机会,他们才不会错过呢。

  对于沈明的话,他们选择无视。

  倒是曹子钧的教学,却尽心尽责。

  等沈明拉着苏亦铲土的时候,他还说,“来之前,杨队让我考考你的基本功。”

  “啥情况?”沈明来劲了。

  曹子钧说,“就是让苏亦说说遗址文化层的分层情况,如果基本上说对了,就不需要在工地上这边待了。”

  “这么好的待遇?”沈明羡慕。

  曹子钧笑,“小沈,你也可以的,一会苏亦说完了,你觉得有什么遗漏的需要补充的,也可以说。”

  沈明摇头,“算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这小子可是北大的研究生,他说完了,我还能补充就见鬼了。”他很有自知之明不凑这个热闹。

  曹子钧笑,“可别说不给你机会。”

  说着就望向苏亦,“小苏,你先观察一下,然后跟我们说说。”

  苏亦点头,然后开始观察探方的剖面。

  估计,杨式挺也想知道他的基本功如何。

  对于普通的考古专业学生来说,第一次上工地就让他对文化层做分期,这玩意就是天方夜谭,然而,苏亦终究不是普通的考古专业学生,他读研了。

  如果这些基本功不过关,是需要回炉的。

  既然出考题了。

  苏亦也不怂。

  当曹子钧询问他是否准备好的时候,苏亦直接说,“第1层,也就是上文化层,我之前在库房里面看到出土少量唐、宋铜钱,宋、明、清陶瓷器皿,还有简报里面也说过遗址发掘出宋代土坑墓,明、清砖室墓,所以这一层不是一个单一时代的文化层。地质上相当于距今一千年来不断形成的河流泛滥淤泥层。没有错吧?”

  苏亦说着,望向曹子钧。

  曹子钧点头,“是的,杨队他们也是这么分,小苏不错,那,还有呢。”

  “第2层,也就是中文化层,我刚才在乙区的断崖面还有探方的剖面观察一下,土质土色为黑褐色亚粘土层,基本不含贝壳,之前在库房观看,新石器末期的石器、陶纺轮和大量陶片就是在这一次被发掘出来的吧。”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得到曹子钧肯定的回答。

  苏亦继续,“这一层发现较多的红烧土硬面遗迹、红烧土硬块构件、红烧土块、灰土、炭屑和用火煮食的红烧土堆,还有一定数量的柱洞和窖穴。我来之前,还听杨队说,这一层还发现51座墓葬,有些墓葬打破了红烧土硬面遗迹,可以看出有明确的墓坑。这一层在地质上相当于距今三千至四千年前形成的沼泽发育泥炭层。没有错吧?”

  曹子钧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沈明却一脸懵逼,“杨队啥时候说过这一层发现51座墓葬了?”

  苏亦说,“接我们的时候!”

  沈明疑惑,“我咋不知道。”

  苏亦笑,“路上你坐着睡着了。”

  噗嗤!

  曹子钧忍俊不禁。

  沈明瞪了他一眼,“我那是闭目养神。”

  苏亦不理他,话题继续。

  曹子钧问,“那第三层呢?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苏亦说,“第三层也叫下文化层、贝壳层。灰黄色泥沙土层中含大量的贝壳和陆栖或水生动物骨骼,库房里面堆积的新石器晚期的石器、骨器、陶纺轮和大量陶片都应该是这层出土的吧。这一层的红烧土硬面遣迹比第2文化层少而分散,但柱洞、窖穴遗迹比第2文化层多。在柱洞尤其是窖穴里,填满了贝壳、兽骨以及各种文化遗物。这一层还发现27座墓葬,其中一部分墓坑打人生土层,由于文化层含有大量介壳类,或者说人骨架就埋葬在贝壳层中并用贝壳填埋、所以我猜测,第3层墓葬的人骨保存比第2层的为好。”

  沈明瞪圆了眼睛,“我擦,这个你也知道,过分了吧。”

  苏亦笑,“因为我来之前,看过相关的发掘简报,知道著名的河宕人,就是出自于这一层的。”

  曹子钧点头。

  沈明无语,“你这是作弊啊。”

  苏亦笑,“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观察到那么多东西啊。”

  曹子钧笑得更欢乐了,然后继续问,“那第四层呢?有啥说法啊?”

  苏亦也不卖弄,“第四层应该是生土层,土质土色为相当纯净的灰黄色细沙,不出任何文化遗物、这一生土层的地质年代,应该比较久远,我来之前,看过中大地理系河口组的老师的鉴定意见,认为这层属于距今1万至1.5万年前形成的全新世早期的平原阶地。应该也是最早的一个文化层了。”

  啪!

  啪!

  啪!

  苏亦刚说完,曹子钧跟沈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隔梁上就开始有人鼓掌了。

  似乎,被苏亦刚才的那一番话震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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