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宁之下,萧铭忘了应声,事实上他心里也不想出声承认,妄图就这样闷不吭声的躲过去。
见没人应声,容久的眸光淡淡的从几人面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隐隐躲在最后的萧铭身上,四位老者都没有躲避他的目光,除了这萧铭却是与他对视得有些勉强。
萧铭猛然见容久特意看了他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脑门隐隐的冒出了虚汗,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撑着镇定。
正当萧铭心里暗暗打鼓的时候,容久却突然将眸光收回,话里有话的说道:“我只给这一次机会,批改司季夏试卷的人主动站出来交代一下你的评判标准,若你将他判出局的理由可以说服我,这件事便就此作罢,但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徇私枉法,陛下既然让我来负责这次科考,那么这件事就得好好追究,绝不姑息。”
几位老者闻言已经意识到在这次科考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面面相觑间开始小声的讨论了起来,纷纷问起其他人有没有批改到叫司季夏的考生,但结果却是都摇头,最后四人齐齐回头看向萧铭,却见萧铭神色有异,几人对视一眼,基本肯定这萧铭有问题。
“萧铭,你倒是说说,司季夏的试卷是不是你批改的?”有人逼视着萧铭问道。
“我――”萧铭被几人怀疑的目光看着顿觉心虚,支吾了两下说道:“我、我也不太记得了。”
这时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诧异道:“对了,司季夏这个名字我好像听到过,似乎好像是这次所有乡试的第一名,他怎么可能进不到县试的前二十名之内?”
听这人这么一说,几人恍然似乎明白了容久为何会有疑问,但想了想却好像还是不太明白,容公子为何知道这司季夏的试卷没有进入前二十名?或者说容公子怎么会如此关心一个考生的事情?
似乎是为了替几人解惑,容久对司季夏道:“小夏,你自己上来找找你的试卷。”
司季夏闻声走了上去,径直在萧铭拿上去的那一叠试卷中翻找了起来。
而此时几位老者包括萧铭在内都是暗暗吃惊,原来这人就是司季夏,听容公子对他的叫法,明显两人的关系匪浅,这也就难怪了。
而此时萧铭的心里却是越来越绝望,他猜到了司季夏认识容久,却没想到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更密切,可偏偏他这么倒霉帮六皇子作弊做到了这司季夏的身上,这不是找死吗?
站在了悬崖边上,萧铭不得不拼命的转着脑袋,他很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能保住一条命便是万幸了,虽然这件事背后真正的主使者是六皇子,但就算他把六皇子捅出来,六皇子遭殃,他一样讨不了好,左右还是个死。
但若是他不牵扯到六皇子,咬定了说是他将司季夏判出局就是因为他的判断,觉得他的那份试卷不行。当然这个理由会有些牵强,但到底跟作弊不可同日而语,毕竟这不涉及原则问题,充其量只是表明他能力不行,最多也就被罢官,但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小命,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打定了主意,萧铭淡定了许多,至少表面上已经没什么破绽了。
因为司季夏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试卷,因此他很迅速的翻到了自己的试卷,抽了出来递给容久。
容久拿着试卷看向萧铭,“说说,萧大人。”
萧铭强自镇定,故作不解的说道:“不知公子让下官说什么?”
“说说你对这份试卷的评判。”容久闲淡随意的说道。
萧铭振振有词的说道:“回公子,既然这份试卷被下官淘汰了,那就只能说明在下官看来,这份试卷还不够来到公子的面前,这便是下官的评判。”
容久淡淡的问道:“哪里不够资格?”
“总体来说都还不够格。”萧铭回得语焉不详,反正是咬死了这一点,因为对于司季夏的这份试卷,他根本就看也没有看过,哪里知道它究竟如何?生怕说多了会露馅。
几位老者对于萧铭的回答已经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一份试卷好与不好总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可这萧铭却是躲躲闪闪的没有半点文化水平般的评论,明显不对劲。
萧铭的心思容久自然一清二楚,他眸光清冷的撇了萧铭一眼,伸手将司季夏的试卷递给了几位老者,道:“几位大人不妨也来评判一下,看看这份试卷是否如萧大人所说的连进入前二十名的资格都没有?”
几个老者将试卷拿了过去,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认真的看起了试卷,然后便见几人越看眼睛越亮,就像看到了一个宝藏似的兴奋不已,还不待几人将试卷从头到尾的都看上一遍,那位最有话语权的老者便已经抬起头来忍不住赞道:“文笔犀利简洁,论点鲜明新颖,诗词也堪称佳作,这样一份试卷,比起当初沐王府的大公子的科考试卷也不遑多让,若是连这样一份可谓完美的试卷都无法进入前二十名,那被我们挑选出来的那二十份试卷岂不是都是垃圾!”
其他三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老者说着气愤的看向萧铭,斥道:“萧铭,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们说这份试卷不够格,那有本事你给我们答出这样一份试卷来倒是!”
“就是萧铭,你虽然年轻,但此次对你委以重任,你就是这样做事的吗?”有人附和。
更有人痛心疾首道:“萧铭啊萧铭,真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次若非公子认识这位考生,你岂不是就让我们南音损失了一个人才!”
面对几位官场前辈的激动指责,萧铭脸色也只是微微变了变,然后故作一脸愧疚的说道:“下官没想到几位大人竟然都如此推崇这份试卷,看来是下官才疏学浅了,实在惭愧。”说着还冲着司季夏做了一个揖,致歉道:“还请司公子见谅。”
看着萧铭这虚伪的样子,唯一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位老者却是凌厉的逼视着萧铭,冷冷道:“才疏学浅?你的意思是当初让你进到翰林院来的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眼瞎了不成?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是跟司季夏有仇?还是怕司季夏会挡了某些人的路?”
这位老者一向敢说敢言,虽然其他几人也基本有类似的怀疑,却都没有点破,因为能够指使萧铭的人身份怕是不简单,可偏偏这位老者毫不忌讳的直接戳破萧铭的伪装,直指真相!
萧铭脸色微微一变,却是咬死了不承认,叫冤道:“杨大人,下官承认在这份试卷的评判上下官有所失误,但这也只是下官个人的实力不济,没能看出这份试卷的优点所在,可杨大人所说的什么有仇甚至挡路之类的实在是无从说起,还请杨大人慎言!”
“哼!”杨大人重重冷哼,“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最清楚,别把别人都当做傻子!”言罢却是一挥衣袖不再理会萧铭。
其它几位同僚面面相觑间,虽然对萧铭也是满心的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件事的发话权还在于容久。不过虽然萧铭的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萧铭咬死了不承认,大家也抓不到他的证据,就算容公子想要处置他,最大限度恐怕也只能是贬了对方的官位了,而萧铭想必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想要捡条命罢了。
接过还回去的试卷,容久悠悠然的将其放在桌面上,然后带着讽刺的意味笑看着萧铭,“你是不是以为你咬死了不承认我便要不了你的命了?”
萧铭闻言神色僵了一僵,还在嘴硬道:“下官所言句句为实,还请公子明察!”
“陛下说过这次科考的事情一应全权由我负责,你说我若是直接砍了你,陛下可会说什么?”容久像是在平诉一个事实,听在萧铭耳中却犹如催命符般冰冷刺骨。
他突然想到,面前的人可是容久,是如今在南音众人心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就算他没有任何证据,但要杀他一个从二品的官员,却哪里是还需要证据的,甚至就算他空口白话的说那位皇子有罪,陛下怕是也会好好的琢磨琢磨的。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咬死不承认就能保住一条命,真是太天真了!
看着萧铭一脸灰败的神色,容久缓缓道:“说,实话实说我可以承诺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如何萧铭非常清楚!他眸子敛下陷入了挣扎中,说!怕是六皇子饶不了他;不说!恐怕立即就是个死!萧铭绝望的发现,他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
咬了咬牙,左右都是个死,萧铭还是决定不把六皇子捅出来,希望六皇子会看在他忠诚的情分上,能对他的家人多加照拂!
只是萧铭的决定刚下,便听到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沐君凰突然不耐烦的开口道:“我说容公子,你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直接把六皇子请过来。”
听沐君凰竟然一口就提到了六皇子,萧铭顿时脸色大变,暗暗心惊这云微郡主为何会直指六皇子?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成?
“云微郡主此话何意?这件事跟六皇子有何关系?”萧铭神色慌张的试探道。
沐君凰挑挑眉,撇着萧铭讶然道:“不是萧大人说是六皇子指使你这么做的吗?”
“下官何、何时说过这种话?云微郡主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萧铭气急败坏的提声道,心里隐隐猜到了沐君凰想要做什么,顿时心神大乱!谁都知道这云微郡主行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种胡说八道的陷害也不是她做不出来的!
沐君凰冷笑不语!
萧铭故作镇定的嗤笑道:“这里这么多人,云微郡主还真的以为可以任你胡说不成吗?”
沐君凰从软塌上起身,慢悠悠的踱步到萧铭的面前,冷笑道:“你觉得六皇子会在意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萧铭语塞,没错,只要六皇子被牵扯了进来,那不管他有没有说,六皇子恐怕都不会再信任他,还如何奢望六皇子能照拂他的家人?
不待萧铭应话,沐君凰又道:“前不久有个叫谢文清的考生偷了本郡主的东西,被我关了起来,倒是没想到六皇子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来跟本郡主讨人情,想必那谢文清对六皇子来说用处不小了?”
随着沐君凰越说,萧铭的心就越往下沉,他还想着要替六皇子隐瞒,结果人家都快要猜得**不离十了,可笑!
“既然云微郡主都猜到了,也不需要下官多说了。”萧铭彻底死心,自嘲的冷笑开口。
至此,如萧铭所说,也不需要再多问了,萧铭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几位老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反应,便是那敢说敢言的杨大人也都不开腔了,因为这种事只要涉及到皇子,那就绝对是件麻烦事,还是不要随便掺和的好。
容久没有继续留下四位老者,让木泠将萧铭带下去暂时关押了起来,然后写了一封奏折,让花喜呈给了第五皇。
第五皇看过容久的奏折后,当场拍案大怒,南音最重科考人才的培养,这是从开国之初的先祖就定下来的明文规定,第五云浔敢在这上面做手脚,即便不判死罪,那也得脱一层皮!
果然,第五皇毫不留情的夺了第五云浔手底下的所有政务,并且罚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就此,第五云浔彻底成了个闲人,皇位与他再也无缘!
而萧铭以权谋私被打入天牢,择日处斩!
朝廷上下的人得知这件事后,皆是唏嘘不已,不过唏嘘过后却也该做什么做什么,毕竟萧铭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六皇子原本也不在众人认为有夺嫡希望的人选范围内,闲不闲置也就没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