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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路上的行人渐渐稀稀拉拉。
阮大铖出了方府,在长安街上呆立,他面色微微发白,全无在首辅面前的从容镇定;半晌,终是长出一口气又往西面走去。
既然东林众人对自己无情,也休怪自己无义了,反正看这情形,自己的老师,东林骨干高攀龙也是回京无望,总得为自己今后做打算.....只是东林会不会报复呢?阮大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做贼似的看了一眼四周。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杨涟,同样是“东林叛徒”,那可是把整个宗室给得罪惨了,现在还不依旧好好的?上个月更是因“功”,被晋为正五品的大理寺右寺丞,竟是已经穿上了朱袍,真真是平步青云,令人侧目!
自己应该也能如此罢?他的心中嫉恨交加,也不再患得患失,却差点撞上街上的行人,好在对方见他一身青色官袍,又有下人跟随,嘟囔了两句,径直走了。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街西头的一处宅院,他心中一紧,赶忙收敛心神,上前亲自叫门:“下官阮大铖求见。”语气谦卑,既无官架子,也无方才的从容。
半晌,里间门人将门开了一丝缝隙,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径自把他引到书房。
说是书房也不算贴切,这房中竟是些《三字经》、《千字文》、《算学启蒙》之类的小儿读本,书案后的玄服老者未曾抬头,一旁侍立着一位青袍的文官,却是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
玄服老者又是翻看了几页,方才把书放下,轻声道:“阮大人来了?”
“是,魏公公,卑职到了,”站立了有盏茶功夫的阮大铖面色如常,马上恭敬应道,眼中含着热切和小心,这便是他这几个月想尽办法,费心巴结的“大靠山”御马监提督了。
“首辅如何说?”
“公公神机妙算,这几日想必方大人就会上书请辞,攻讦赵南星的奏章也会多起来,邹元标应是回不了京城了......”阮大铖恭敬中带着一丝谄媚道。
呵,魏忠贤看了一眼面前的文官,是个人才呐,就是品行实在有些不堪,不过就如陛下所说,那曹阿瞒不就是唯才是举,物尽其用么,何况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这首善书院之事,是你的功劳,咱家自是不会忘却,”摆了摆手,见阮大铖面有喜色,御马监提督又接着说道:“兵部近日会空出一个正六品的主事,管着邸报之事,阮大人可是有意?”
为了一个正七品的都给事中,就与东林反目,那就再给你一个正六品的主事,想必你也不怕成为东林的靶子罢,魏忠贤眼中玩味。
“卑职愿效犬马之劳!”眼前的青袍文官面色潮红,虽是咬着牙关,但终是跪下行礼。
大珰之意他如何不晓得,无非是要自己领头去参劾那首善书院之事罢,但那正六品官位近在眼前,其他却也顾不得了,何况此时已经是不容于东林,若是再无其他臂助,天下之大怕也无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呵,阮大人何必行此大礼,”口中说着,魏忠贤却只是叩头虚扶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身都未起,又接着说道:“邸报也当好好整饬才是。”
阮大铖面露疑惑之色,不知大裆所指为何?
大明的邸报由提塘官抄写六科诏书,发往州府,中枢无集中部门;提塘官以武官充任,由兵部统一管辖;邸报以皇室动态、皇帝诏喻、人事变动、官员亡故、社会经济、军事通报、文化科举、天灾人祸等不一而足。
“各处邸报虽说大同小异,但总归不一,实在不好;又只到州府,县中乡里时常不知朝廷恩威.......”魏忠贤努力回忆着皇帝交代的话,又接着说:“又无社论,天下百姓不知何为对错......”
地上的阮大铖越听眼神越是发亮,这不就是要将这兵部主事,用作朝廷喉舌么,事权提升、人手加多,这可远不止正六品的前程呐;而这“社论”不就是时评么。
“阮大人可明白?”魏大裆实则自己还有些不明白,皇帝说的“舆论的阵地,你不去占着,别人便要夺走”到底是何意,不过眼前的文官似乎是已经明白了。
“卑职明白,便是要增一时评,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做善恶对错!”青袍文官拱手道,他当然明白,东林党不就是靠在朝堂、士人中大造风评,来左右时局么,这可是天下人的风评,皓月之光!
兴奋的他不由看向眼前的大裆,恐怕这个太监后面还另有“其人”罢,一念至此,心中愈发笃定。
不愧是读书人,弯弯绕绕就是想得明白,轻轻点了点头,魏忠贤又接着道:“到兵部后,王部堂自会安排,但却是不要提起咱家,可是知道?”虽是觉得皇帝谨慎过头,但他还是吩咐道。
“卑职省得。”
“这每期的社论,要交给司礼监过目,可是别忘了。”似乎又想起什么,魏忠贤又交代道。
“卑职明白。”阮大铖的心中惊喜异常,这是攀上了最高的树枝了!
他的眼前,似乎已经有一条金光大道。
......
待阮大铖神思恍惚地离开后,魏忠贤方才对身旁,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文官道:“宣府是个好地方,杨大人暂居些日子可好?”
“是,下官明白。”杨维垣语气中难免涩然,拱手回道;本来想着在官场沉寂多年,搭上了大珰,能“青云直上”,却不想还要出京避风头.....但愿魏提督不忘自己“冲锋陷阵”的功绩才是。
魏忠贤点点头,所谓“雷霆雨露都是恩情”,这杨维垣郁郁不得志日久,提着“投名状”来依附自己,若是能安心在那京外待着,日后的擢升自是有望,若是心怀怨恨,便也只能放弃了;不过此人品性瞧着却是比那阮大铖强上不少。
书房外的日头已经渐渐偏西,晚霞漫天,明日必定很是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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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其为人反复,好生事端;元年六月,晋兵部主事,定邸报规制立社论,又遣驿卒递至乡中县里,扰民伤财,为时人所恶,弹劾奏本不绝于朝.....但邸报终大行民间。
——《酌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