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进来!”崇祯大声说。
捷报才递到御案,崇祯就一把抓了过去,才浏览数行,轻轻颤抖,嘴里念出声来:
“上承祖宗庇佑、父皇圣谟,下赖将士用命、官佐协力,儿臣于真定城下歼敌五万,活捉贼酋刘芳亮,将其槛送京师……”
“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承恩和周遇吉在东暖阁内,吴祥等一帮太监在东暖阁外,整个乾清宫的太监宫女一齐跪地,山呼万岁。
喜讯传递开去,乾清宫周围的侍卫也跪地喊万岁;呼喊声一圈一圈扩大,在宫城之内此起彼伏。
王承恩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此战不仅断敌臂膀,而且练成大军,剿灭闯贼,指日可待!皇爷,您也可以松口气了……”
周遇吉也是欣喜若狂,说:“袁宗第被炸死,刘芳亮被生擒,从此晋南、河南、湖北,再无闯贼大军!攻守易形了!”
崇祯状若疯狂,喊道:“痛快!痛快!”又举起捷报读道:
“……儿臣与孙督师于战前筹划已定,潜师逼近,隐藏踪迹,待刘芳亮抵达城下,立即分进合击,铁壁合围,以铳炮摧坚破锐,以步阵包围掩杀,以骑兵衔尾追击。孙督师率东宫师自西向东发动猛攻,铳炮交加,不到一个时辰,闯贼大溃,向东南逃窜,冲破唐通大阵,破围而出。但刘芳亮不及逃脱,即被火铳击伤,落马被擒。数破围千贼兵,被我军骑兵追杀殆尽。唯贼将任继荣下落不明,似乎逃脱。”
崇祯念得铿锵激昂,唾沫横飞,望之不似人君:“……此战歼灭南线闯贼主力战兵,儿臣已留下少许精锐,扫清残敌,搜敌辎重;并率大军日夜兼程,回保京师!”
崇祯念到此处,仰头长笑,然后不小心呛着,发出一阵咳嗽,王承恩急忙上前,抚胸捶背,将其扶坐于御椅上,说:“皇爷啊,悠着点,保重龙体!”
“拿酒来!朕要痛饮数杯,以畅胸怀!”
王承恩传旨要来御酒,斟满一只玉杯,崇祯立即一手擎杯,一手拿着捷报,看一遍,饮一口,大笑数声。
看着崇祯喝完一大杯酒,周遇吉暗想:“皇上如此高兴,会不会喝到烂醉?”不料崇祯将玉杯一放,竟然恢复了常态,说:“传旨,将捷报明发,告知文武百官、京师军民!”
王承恩立即安排人手,发布诏令宣布大捷,同时将捷报抄送内阁、都察院、都督府、六科廊房。
崇祯双手按着御案,精神抖擞,满面红光,对周遇吉说:“真定大胜,接下来京城防守应如何筹措?”
周遇吉带着沉思的表情,说:“回皇上,太子殿下、孙督师既然定策决战城下,而且已经歼敌一路,想必打算在城下再设圈套,全歼闯贼;那么,微臣刚才设想的大力加强居庸关防守,未必合乎太子心意。”
崇祯定定地注视着周遇吉,问:“此话怎讲?”
“微臣冒昧,揣测太子意图,一直是诱敌深入,因而不愿率军西征,拒敌于山西之外。此番顺利歼灭南路贼军,必然还想在城下一举歼灭北路贼军主力,那么太子必然不希望闯贼在得到南路被歼的消息之后,龟缩不进,固守山西坚城,所以,不必支援居庸关!”
崇祯听了,看着地图,缓缓地点头说:“逃脱的闯贼部将,现在是向南,然后必定一路西逃,最后把真定之战的详情,汇报给李贼自成,提醒警示。他绕这一大圈到大同宣府,少说也要七八天!若是在他送达之前,李贼已到京畿,则无可逃脱!”
“皇上圣明!微臣以为,此时可以督促城外勤王之军加紧备战,城内守军统一指挥、分配差使、检备器械,修缮城墙,等待太子回军!”
“如此甚妥。既然太子举荐你攒摄守城之事,不妨尽快与襄城伯李国祯交接!”
且说真定大捷的消息传到坤宁宫,宫女内侍们纷纷道贺;周后则惊喜万分,第一句就是:“那他何时回京?”
刘宫正笑着说:“奴婢不知。只知道快马红旗报捷:‘大破敌军,生擒贼首!’想来不日即将返京,毕竟防守京师要紧。”
周后笑着笑着,竟然湿了眼睛,说:“我儿才十六岁,就跑到战场上去拼命,历朝历代,真没听说过的!”
“你应该引以为傲才是!”一声悦耳响亮的话语在侧面响起,周后赶忙起身迎接:“哟,老娘娘来了!”
懿安皇后在一帮宫女簇拥下,笑吟吟地进来,由周后扶持着,自然地坐下,说:“春哥儿和孙传庭打得这一仗,听说痛快,连贼酋刘芳亮都抓住了。这孩子,真是有太成二祖遗风,能领兵打仗。”
周后笑着说:“我就盼着他尽快回京,这大军交给将帅指挥,安安稳稳做太子。”
“妇人之见!”懿安皇后顿时柳眉扬起,凤眼圆睁:“你真糊涂!”
周后微微有些尴尬,忙说:“还请老娘娘指教!”
懿安皇后的指甲套轻轻叩着桌案,说:“我问你,春哥儿出宫开府之前,朝廷还有没有这么一支能打的精兵?”
周后略略一想:“早就没了。松山一战,九边精兵没了;潼关一战,天下精兵没了……”
“那你还不明白?现在太子府的精兵,是太子一手打造的,只有太子才好使唤。把这样的精兵交给将帅,谁能保证还能打胜仗?”
周后犹疑了:“那……春哥儿何时才能过安稳日子?”
“天下不平,何来安稳!”懿安皇后恨铁不成钢,银牙轻咬:“春哥儿是太祖、成祖一类的人物,他的志气,肯定是平定天下、再造大明,哪里是‘过安稳日子’?这是那些庸懦的勋贵子弟才有的想法!岂是春哥儿的想法?”
周后既惭愧,又高兴:“春哥儿真的长大了!”定定神又说:“这天下不知道何时平定,春哥儿也不必这么辛苦劳碌了!”
懿安皇后冷笑道:“你以为平定流贼,春哥儿就不辛苦了?”
周后惊讶地睁大了杏眼,问:“扫清流贼,还不能安稳?”
懿安皇后叹息一声,摇着头说:“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
周后又略带娇嗔地说:“我这等妇人,哪里有什么见识?怎比得老娘娘?当年大厦将倾,老娘娘一语定乾坤,才有皇上今日,那是何等英明笃定!世间大丈夫也比不上的。还要老娘娘用心指教小妇人!”
懿安皇后笑靥微绽,心中得意,却淡淡地说:“说了你也不懂,但是我就勉强说说罢!闯贼平了,还有献贼;献贼平了,还有建奴;建奴何时能平?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听说建奴本来在东边,占了北部鞑子的地,和鞑子合着伙儿欺负咱们大明朝;你说春哥儿他哪里能安稳呢?”
“这……这么多差事,都要春哥儿来扛着啊?他毕竟只是太子……”
懿安皇后翻了一下白眼,一脸无可奈何,说:“天下事,坏到这个地步,粮饷谁能筹?精兵谁能练?他不扛着,谁扛着?”
“是是是……”周后只好点头:“春哥儿要一直忙着,帮皇上筹饷练兵。”
“够了!”懿安皇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冷冰冰地对周后说:“你这个人,竟然是朽木不可雕。没错,他是太子,但是钱是他的,兵是他的,他若放了手,只怕钱也没了,兵也没了。若是再有个什么张自成、李献忠的,老天爷和老祖宗,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救大明的机会的。”
说罢,对刘宫正说:“你的这个主子,是看不到事情的。风波还在后面,她若是毫无准备,将来是不能帮儿子一分的,你们在一旁可得提点着。”
刘宫正忙笑道:“老娘娘不必忧心,皇后娘娘心地醇厚,想不到人心繁杂。但是有老娘娘点化,皇后娘娘能做得好的。”然后转向周后说:“娘娘,接下来要是小爷平了闯贼,必然会有一拨子人,撺掇着皇爷要小爷交钱交兵、回宫读。若是成真,小爷手上什么都没了不说,天下一旦有事,不知道会是下场。”
周后明白了过来,点头对懿安皇后说:“这个我是晓得的。”
“你呀,现在是晓得了,将来人家对你说:‘太子小小年纪,太辛苦了,既要经营产业,又要练兵打仗,不如让别人接手去做,太子也好多读读,奉亲尽孝,过些安稳日子。’只怕你又忘了。”
周后一惊,越想越怕,双掌合十,对懿安皇后说:“老娘娘!老菩萨!一语惊醒梦中人!”
甲申太子征途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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