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这次最关心的依然是：“他们从哪里越过边关的？”

　　汇报的人说：“回爷的话：据喇嘛自称，是从海上来的！”

　　多尔衮颇为惊奇：“这是如何做到的？为什么不能从青海经过漠南蒙古到这里？”

　　“喇嘛一人，带着两名年轻的弟子。另外有船工四人，是从天津附近，以重金招募的。这四名船工驾船，从大沽口附近偷偷出海，在营口登陆，被守军拿住，沿着浑河逆流而上，送到了盛京，又转而送到了赫图阿拉。”

　　多尔衮目光阴沉，轻轻拈着长髯，思忖片刻，召见了新到的喇嘛一行三人。

　　一名喇嘛带着两个徒弟出现在多尔衮面前，深深稽首。喇嘛身材高大，白白净净，脸型圆胖，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气度；两个徒弟则低眉垂目，貌不惊人，站得远远的。

　　“大师好胆量，竟然敢私自出海，来我辽东。既然如此，想必有几分道行。”多尔衮淡淡地说。

　　“小僧早已勘破生死，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小僧眼里，凡所有相，都是虚妄。渤海风涛，何足道哉！”喇嘛坦然说道。

　　“大师法号？何处驻锡？”范文程在一旁幽幽地问道。

　　“小僧法号‘一寒’。在五台山真容院常驻。”喇嘛望了一眼范文程，从容回答说。

　　多尔衮眯起了眼，说：“一寒大师，你还是说说吧，为什么离了明国，冒险来此？”

　　一寒喇嘛双掌合十，说：“启禀王爷，小僧本来不问世事。然而前番有喇嘛在边关失踪，疑似叛逃，致使超度法事难以完成。太子朱慈烺飞檄令山西总督周遇吉将小僧送往京师。小僧与两名弟子被周遇吉马队裹挟，一路疾驰，差点半路圆寂，好容易到了京城，又被派往天津武清，超度武清之战的亡灵。小僧夜间得到佛祖托梦，要小僧远赴辽东，辅佐明主，以普渡天下众生！”

　　范文程微微笑了，说：“所以大师就不辞劳苦，渡海来了？”

　　“正是如此。”

　　这时，一个戈什哈小心地靠近多尔衮，奉上一封文书。多尔衮打开略略一看，原来是四个船工的供词，经过多铎隔离分别审讯，四人说词完全能契合上，交叉询问四人的住宅、家人、昔日交往情况，毫无破绽：可以确定是四个贪图金锭的船工。

　　多尔衮轻轻咳了一声，说：“一寒大师果然虔诚，真心奔赴辽东，出手便是四枚小金锭。”

　　一寒喇嘛满脸淡定坚毅：“小僧许身佛门，一心弘法。金银珠宝玉帛，都是虚空。所以找到四位船工，虽是有缘，但是毕竟此行极为危险，所以先把金锭付与其家人，他们才忘却生死，送小僧来此殊胜之地。”

　　“殊胜之地？”多尔衮眉毛难得地一扬：“此话怎讲？大师来自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怎么认为这辽东苦寒之地，称得上‘殊胜之地’呢？”

　　一寒喇嘛庄严地说：“佛陀托梦，此地有护法之王，《普贤行愿品》云：若欲成就佛陀无上功德，应修十种广大行愿：一者礼敬诸佛，二者称赞如来，三者广修供养，四者忏悔业障，五者随喜功德，六者请***，七者请佛住世，八者常随佛学，九者恒顺众生，十者普皆回向。如此十种功德，王爷样样齐全，堪称当今法王！”

　　然后换了略带嗔怒的表情：

　　“如今大明太子朱慈烺，不敬诸佛，吝于供养，还不知忏悔，虽然召集僧道举行水陆道场超度战场亡灵，却仅仅将僧道当成摆设，充个门面，实在可恨！”

　　范文程打量着一寒喇嘛的黄红法衣，鸡冠僧帽，圆胖脸型，忽然开口问道：“范永斗是你的什么人？”

　　一寒喇嘛神色如常：“此人乃是山西有名富商，颇敬三宝。小僧久居山上，虽然也曾来往于青海、乌斯藏与京师，却不曾与他交往。他与小僧，非亲非友。”

　　范文程讪笑道：“大师宝相庄严，却与富商范永斗有几分相像之处。乍一看，还以为是他的子侄。他与我相交甚久，如今边关封禁，不知道他处境如何，甚是挂念。”

　　一寒喇嘛只是念了句佛号，不再接话。

　　多尔衮向旁边侍从使了个眼色，一名戈什哈立即出去了。多尔衮随即对一寒喇嘛说：“大师久居五台山，与无明大师是否相识？”

　　一寒喇嘛思考了一会儿，说：“听闻他在善住寺，前番似乎受召参与边关超度法事，后来不知踪迹。小僧刚才所说失踪喇嘛，应该就是此人。莫非他来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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