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信使没料到李时华竟然在现在,一时颇为惊愕。
王通解释说:“他是姜瓖部将李时华,从大同府率残兵逃到此处,宣府巡抚朱之冯认为他也参与了姜瓖投敌之事,只是因为策划不周才和闯贼火拼,所以不待见他。我与姜瓖素来交好,也认识李时华,所以将他安顿在我这里。”
信使点点头,说:“李将军,姜总兵此刻就在大同城,身体安好,官任原职。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查看。前番误会,皆由明狗奸细造成。将军不可再仇视大顺!”
王通也说:“李将军,我与你家姜总兵乃是至交。倘若他归顺还被无辜杀害,我定然为他报仇。但是此事分明是奸细从中挑拨造成,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有什么不可信的?”
李时华一时无奈,说:“既然如此,可以我愿派出亲兵,跟随信使前往大同一探究竟。”
王通望向信使:“如此甚好,可以一解李将军之惑,也可以解除部将之惑。”
信使毫不犹豫地说:“可以!事不宜迟!”
王通立即派出了一百名骑兵,陪同李时华派出的两名姜瓖亲兵,连同信使一行二十人,总共一百二十二人,立即出发,赶往大同。
在宣府和大同的中点,宣府一行人的马速变慢了,于是暂停歇息。一百人二十二人刚刚下马,南边忽然出现一支马队,直逼过来。
宣府一行人有些惶恐困惑,因为这些人的着装似乎是行商马帮,但是那战马奔驰、杀气腾腾的景象分明不是马帮。顺军信使立即上马,带动了宣府骑兵、姜瓖亲兵都一齐上了马。
“噌!”顺军信使都是百战精锐,当下立即抽出腰刀,准备作战;宣府骑兵,连同姜瓖亲兵也跟着抽出了腰刀。
只见逼近的马队向左侧一绕,在百步开外停住,列成一条线对着宣府一行人,飞快地端起了火铳。
宣府一行人有点惊悚的感觉,但是也不算惊慌。因为对方只有八十来人,而且火铳还在百步开外。“砰砰砰!”火铳声骤然响起,一排铅弹射了过来,宣府一行人顿时人仰马翻,都难以置信:
这么远,也能打到!
顺军信使因为靠前,瞬间全部中弹;宣府骑兵至少也有三十多人中弹;中弹者至少有一半人落马。两名姜瓖亲兵好容易逃出大同,所以格外警觉,此刻骤遇袭击,虽然不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但是逃跑是最重要的,立即拨马就逃。
然而,眨眼之间,“砰砰砰!”又一轮火铳打响,弹雨再次降临,两名姜瓖亲兵离队显得很突出,身中数弹落马。宣府骑兵则有四十来人中弹,剩下二十多人在队伍后边,终于掉转马头,飞奔逃去。
乐贺厉声道:“三队,装弹,跟我追!一队,打扫战场!”一边发令,一边手脚麻利地装填弹药,随后抓住缰绳夹紧马肚往前冲去。全三队侦骑也跟着一起动作,随即跟上冲了出去。
唐大潮对他的指挥已经习惯,当下带着一队,上前给伤兵补刀。
逃跑的宣府骑兵拼命抽打马匹,然而马匹经历长途奔跑甚是劳累,刚刚停了片刻还没有来得及休息,现在勉强奔跑,速度都不快。他们拼命挥鞭抽打,也毫无用处。
乐贺所率侦骑的马匹,却在附近养精蓄锐了两个时辰,一旦发力,不到一刻时间,就追上宣府骑兵二十步以内,又是一阵铳响,二十多个宣府骑兵全部毙命。
乐贺指挥侦骑收拢对方战马,将宣府骑兵尸体扔进沟壑,草草埋了。赶到原地,唐大潮已经将尸体全部浅浅掩埋。乐贺拿着望远镜向四周望了一圈,随即与唐大潮分配马匹,匆匆离去。
李自成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信使回来,在卫景瑗死后,粮饷准备妥当,也就直接向宣府进发了。
王通和李时华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一百骑兵和两名姜瓖亲兵回来。王通相信了李时华的话,大为紧张,立即加强城防,不敢再暗中阻挠宣府巡抚朱之冯的城防计划。
此时,正在向山中隐藏的乐贺,却在和唐大潮谈论宣府情形。乐贺说:“朱之冯,字乐山,号勉斋,顺天大兴人也;天启乙丑进士,此时巡抚宣府,和王通分配任务,自己守卫东城,由王通守卫西城。他自己每天辛苦地登城巡视,却不知道王通已经暗中附逆,早晚会开门迎敌!”
唐大潮说:“经过咱们这番动作,闯贼和王通之间的误会,已经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或许宣府会和闯贼死战;而且,凭借坚城,甚至能挡住闯贼。”
乐贺摇头道:“难。关键是这些年官贪吏虐,百姓其实盼望闯贼到来。虽然朝廷下诏废饷减赋,赈济百姓,下面官员有几个能做到?倒是给宣府补发了饷银,但是将帅必然克扣,士卒能有多少人愿为朝廷死战?”
唐大潮心情复杂地看了乐贺一眼,说:“其实这一路侦察,老兄我也早已发现,人心已变。没想到乐弟这小小年纪,竟然能看得如此通透。”
“这都是在教导营上‘形势课’听来的,而且有时候是太子亲自来上的。太子告诉我们,军事上要打败闯贼很难,在民心上要打败闯贼更难!所以太子筹饷,不取小民一丝一毫,反而施粥、打压粮价、访贫问孤,就为了收拾人心啊!”
“噢——”唐大潮恍然大悟:“原来教导营能学到这么多。那么乐弟到来之后,拯救周遇吉,又在闯贼和姜瓖王通之间用计,虽说是太子筹划,但是也并非一般人能执行。老兄我实在佩服啊!想来这都是在教导营学的。真是‘天衣无缝’!”
“铁手无情!”乐贺下意识地跟了一句,顿时惊醒,暗自警告:“我说得太多了!我的多重身份,今生估计都不得重见天光了!”
唐大潮还在接话:“是的,是的,果然是‘铁手无情’!”
看看乐贺闭了嘴,唐大潮转到宣府问题上来:“既然宣镇守官收拾不了民心,那么经过咱们这样动作,宣府能守多久?”
“肯定比咱们不来要长久一些。多一天,是一天。他们互相多杀一个人,实力就减少一分。但是王通毕竟不是忠义之辈,早晚还是要投降的,更何况他和闯贼之间存在消除误会的可能。宣大总督王继谟在阳和,而阳和总兵姜瑄也已经归顺闯贼!届时四周归顺,宣府守兵如何能坚守!”
王通整顿将士,把闯贼剿杀姜瓖及其士卒的话,宣扬了出去。李时华更是现身说法,声泪俱下,一时间众多准备归降大顺的人,都受到震动,只好决心坚守。
原本不听朱之冯命令、暗中掣肘的将校,都密切配合朱之冯,积极强化城防。朱之冯感动不已,对四处宣扬“闯贼好杀无信”的李时华也大大有了好感。
李自成抵达城下,看到城头旌旗飘展,士卒布防井井有条,不禁有些心悸地说:“难道这又是第二个宁武关?”
牛金星望着城头,皱起了眉头:“这王通,显然是受了从大同逃去的将校士卒的蛊惑,才会扣押或者杀掉了大顺信使。如今如此拼命防守,未必是其本心。”
“能否再派信使解释一番?”
牛金星考虑片刻说:“他若相信,也就不会扣押或者杀掉我们的信使了。现在还是展开全军,准备攻城,让他害怕,才有解释的可能。”
王通率部将站在城头,望见顺军汇聚城下,旌旗翻飞,兵甲锃亮,黑压压一大片,有一种无边无际的震撼。鼓声响起,一队队整齐的人马向前涌来,显然准备攻城。王通心里压力沉沉,似乎喘不过气来。
“所有大炮、佛朗机炮的药子都装好了吗?”他再次询问。
“准备好了!”
“药线安插好了吗?”
“安插好了!”
“火捻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王通心中略定,说:“待到他们到达城下射程内,立即点燃药线!发炮施铳!”
“遵命!”
顺军大批人马涌来,也是准备用炮、箭袭击一番,先填壕,再爬城。
“轰轰轰!”从宁武关拖来的大炮炸响,十几发炮弹命中宣府城墙,城头吓得一片尖叫,仿佛炮弹打到了他们的头上。
接着,一阵箭雨射来,城头部分人中箭,顿时一片混乱。有将校大喊“稳住”,拼命弹压,才勉强稳住。
顺军填壕士卒已经出动,直扑城下壕边。城头想起一阵“点火”的命令,很快铳炮齐鸣,硝烟腾起,铁球和铅子猛烈喷射,不少顺军被打倒,一片惨叫之声。王通咬牙暗道:“老子本想开门献城的,不想和你们死战。这都是你们逼的!”
李自成远远望着,面沉如铁。这时,有人上来汇报:
“后面大路边上,有马匹踢起土皮,发现一批浅埋的尸体。经过挖掘,辨认出其中有二十信使,还有大批宣府士卒。所有尸体上,都有火铳伤口!”
牛金星在一旁听着,恨恨地说:“显然又是那个朱慈烺所派之人干的!他们这一次是在中途杀掉信使,从而使王通坚信归降无路,唯有死战!”
甲申太子征途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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