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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釜山落日

碧海残阳 黄沙独行者 5460 2024-01-26 19:54

  烈日当空,下面的大地却是硝烟弥漫的一片血海,一天前还是朝鲜最繁华港埠的釜山城,此刻已在血与火中化作了一片废墟。

  南门外,对马藩的藩主宗义智一直站在旗番队前,保持着肃立的姿势,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城市步入毁灭,那个城市里曾经有他的熟人、朋友、伙伴,青楼酒肆里还有他的所爱,但现在,都和这座城市一起化作了灰烬。

  一旁的松浦镇信瞧了瞧宗义智,问道:“义智公,进城吗?”

  宗义智摇了摇头,没吭声。

  松浦镇信又问道:“釜山城的降军和百姓如何处置?”

  宗义智沉吟半响,才道:“按照关白大人的意志,凡是胆敢抵抗的城池,屠之以立威,你去办吧。”

  松浦镇信跨上战马欲走,宗义智却喊住了他:“记住,寻得郑拨的尸体,不得割其首级,找口好棺材埋了吧。交友一场,他让我一箭,我也得尽朋友之谊。”

  釜山城里已经没有抵抗了,郑拨和李庭宪一战死,朝鲜军队就完全丧失了继续作战的意志,成群的跪了下来,乞求日军的纳降。此时,辰时还未完,距离日军开始攻城还不到一个时辰。

  松浦镇信带着二十来个马廻和步行的侍从,进了南门,沿着釜山的南北大街缓缓朝城中心而去,一路上全是朝鲜人的尸体,有军人,也有百姓。接到屠城命令的日军官兵,正把路两旁街区的朝鲜百姓从家里驱赶出来,不时有年轻的女人被从人群中拽出来,用绳子捆成一串,牵在骑马的日军后面。胆敢反抗的男人迅速被刀劈枪戳,成了新的尸体。而那些女人手中的幼儿,则从她们手中强夺出来抛在路上,然后在那些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一枪刺穿,止住了啼哭。

  松浦镇信看见路旁遗留的小孩尸体越来越多,但他没去干涉,他知道,到了晚上,部下会孝敬他几个漂亮的女人,而这些被拉出来的女人,也会因为她们的年轻漂亮而多活几天。

  大火从多处烧了起来,朝鲜百姓回头望着自己的家园,失声恸哭,有的人还跪下来,朝着押送他们的日军磕头,想要回去救火。但日军却用枪杆和脚头回应他们,对瘫在地上不能走的,就干脆一枪扎去。

  松浦镇信来到了府衙前,里面也燃起了大火,一些日军正士兵大包小包的从里面出来,松浦镇信注意到,墙边有个衣着华贵,又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的尸体,手上握着一把刺入自己胸膛的短剑,他估计这多半是郑拨的侍妾。一个士兵正用脚拨弄着这具尸体,想看看女人身上有没有值钱的首饰。松浦镇信上前,驱赶了这名士兵,然后命人把尸体带到马上,继续朝北门那边走,去找寻郑拨的尸体,他听手下禀报说,郑拨和朝鲜的将领们最后想从北门突围,但悉数战死。

  郑拨的尸体是在一堆朝鲜人的尸体下发现的,看来他的部下很想保住他的全尸,但他的头颅还是被砍了下来,掉在尸体旁,身上的山文甲也被人拔了下来。几名武士正在和先过来传令的马廻争执,说这是他们讨取的大将首级,有个武士还生气的拔出了刀来比划。看来是郑拨身上的大将山文甲暴露了他的身份。

  松浦镇信的一名马廻策马过去,大喝一声:“尔等大胆,见了松浦大人阁下,还不跪下!”

  争执的武士们赶紧跪下,松浦镇信没理会他们,径自过去,下马来到郑拨的尸体前,先过来传令的那名马廻向他禀报说:“大人,朝鲜釜山佥使郑将军身中七枪毙命,不是死于格斗。”

  松浦镇信回头望望那几个跪在地上的武士,喝到:“还不快滚!”

  那几个武士赶紧磕个头,迅速消失了。

  松浦镇信吩咐道:“尔等速去城中棺材铺,寻两口上好棺木,收敛此二人尸体,城外寻一地葬了吧。切记不得敷衍,郑将军可是义智公的好友。”

  松浦镇信接着吩咐一个马廻出城去给宗义智报信,自己则带着手下向东门方向前行。屠城的军令已经下达全军,残余的朝鲜降军和釜山的百姓将会被驱赶到东门外,集体屠杀。然后釜山将燃起大火,藏匿在房舍中的朝鲜人也会和釜山城一起化为灰烬。

  当松浦这行人到达东门时,东门已经被出城的朝鲜百姓堵死了,但所有人都在日军的威势面前,不敢乱跑乱动,而是非常有秩序的出城。

  松浦镇信见出不了城,就沿城门旁的甬道上了城门,城门上的日军赶忙跪迎,松浦径自走向女墙,向城外望去。

  东门外有片大的凹地,朝鲜人全部被赶进这片凹地,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城门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出来人汇入到他们中间,妇人和孩子的哭声震天动地。凹地的四周都是手持长矛和铁炮的日军士卒,还有一两百骑兵在外围压阵。朝鲜人明显感到死期已至,惊恐万状,很多人向周围的日军跪下乞求活命,有的人还试图冲击日军的警戒圈,但除了增加一些尸体外,没有任何作用。

  突然,一些朝鲜人看到了城头上的松浦镇信,他穿着华丽的大将足具,在阳光下非常的耀眼眩目。于是朝鲜人纷纷向城头跪下叩头,哭泣乞求之声震于四野。松浦镇信虽然听不懂朝鲜人在嘶喊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在向他乞求活路。松浦镇信紧咬住嘴唇,不发一声。关白的命令不能违背,而且如果每座朝鲜的城市都像釜山这样顽强抵抗的话,日军就不可能有足够的人走到汉城。

  城下的日军将领也注意到了松浦镇信,于是他们止住了手下,等待松浦可能发出的命令。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发出停止屠杀的命令,于是一声枪响,大屠杀开始了。

  密集的铁炮声响了起来,外围的朝鲜人倒下了一圈,然后日军士兵挺着长矛,迈步向前。一些朝鲜人发疯似的跳起来,向着日军扑来,但随即变成了穿在长矛上的尸体。大部分的朝鲜人则瘫在地上,坐等日军的杀戮。许多家庭没走散的,全家抱在一团,母亲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试图替孩子挡下刺来的长矛。但无人能够幸免,长矛足轻后面是武士和杂兵,他们不仅要给没死的朝鲜人补刀,还要搜刮尸体上的财物,躲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们的哭声很快也就停止了。

  几万人的鲜血逐渐汇聚成泊,把这片凹地变成了真正的血湖,成摞的尸体就像浸没在红色湖水中的小岛。屠杀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残余朝鲜人还剩下了最中间的一堆人,全是女人和孩子,男人和老人都在外圈,用他们的身体为妇人和孩子争取到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时间。这些妇人和孩子,早已经喊哑了嗓子,现在全都坐在血水中,麻木的望着逐步逼近的日本士兵。

  终于,有的日军士兵承受不住了,拄着长矛弯腰下去疯狂的呕吐起来,一些武士则默默地收起了糊满鲜血的武士刀,转身离去。而那些杂兵,几天前还是农夫、渔夫、商贩,刚开始时还因为杀人和抢掠财物而兴奋,但渐渐地他们的脸色开始发白了,说活的声调也颤抖起来,很多人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身旁的尸山,脚下的血海,不少人也呕吐起来。

  日军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他们停在了那堆朝鲜的女人和孩子面前,没人再愿意向前迈出这最后的一步。军官和将领们也没再催促,和士兵们一起默默地看着那些女人和孩子。

  松浦镇信一直站在城头,像根木头一样沉默,全程见证了这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不知什么时候,宗义智也站到了他的旁边。

  “让他们走吧,赶到东莱去,士兵们再也下不了手啦。”宗义智低声说道。

  传令兵飞快的骑马跑出城去,一路大喊:“将军有令,停止!”

  围住朝鲜妇孺的日军官兵,这时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他们上前,用枪杆拍打着那些朝鲜女人,示意她们带着孩子往北边走,有些日军士兵居然还主动搀扶起瘫软的朝鲜妇人,把地下的包裹捡起来递给她们,所有的日军士兵都尽量避开朝鲜女人和孩子们那些麻木的眼光。

  当这些朝鲜的妇孺从城门外经过时,城里也出来了一些年轻的女人,大都衣衫不整,状如行尸,这些遭受日军蹂躏的女人,本来马上就要被日军杀死的,但宗义智接到了小西的军令,于是他进城传令全军,准备连夜直扑北方的东莱城,同时下令,把这些可怜的女人全部放掉。

  傍晚来临,获得大胜的日军,却没有人在欢呼庆贺。釜山城已经燃起了大火,日军全部退出城外,在野地搭起灶台做晚饭。很多人都没有从下午的惨烈屠杀中回过神来,拿着饭团呆呆发神。那些平时爱惹是生非的武士们,也没有相互吹嘘各自的武勇,而是默默的坐在地上,拼命的擦拭武士刀,似乎那上面沾满了鬼魂的血。

  宗义智和松浦镇信带着手下在士兵中巡视,他们发现一些士兵居然忘记了向他们行礼,甚至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

  宗义智见状,对松浦镇信说:“这样不行,他们会垮掉的,我们必须连夜行军,明天早晨就向东莱发起攻击,不能让他们歇息下来有机会思考,否则士气就全完了。”

  “以后能不能不这样干,反正关白那边,我们可以找到理由。”松浦镇信说。

  “只要朝鲜人不抵抗,我们就不会屠城。”宗义智答道。

  “如果再有抵抗呢?”

  宗义智没吭声,朝远方望去,半响才说:“主曾说过,要让他们信我、爱我,杀戮在所难免,但以后的尺度我们可以稍微把握一下。今天这事,我们将来很有可能会下地狱的。”

  松浦镇信道:“谨遵义智公之命,小西大人又那边如何是好?”

  “小西阁下比我们更有智慧,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西大人那边,听说攻击多大浦镇也相当的顺利,还斩杀了守将尹兴信,据说也屠了城。”松浦镇信说道。

  “没有屠城,那里的朝鲜百姓昨天就跑得差不多了,今天据说小西大人也只是放纵士卒抢掠纵火,这其中自然免不了杀戮,但他却故意放北门不攻,让多大浦镇的败兵和剩余的百姓都跑山里去了。”

  “看来将来我等是真要进地狱了。”松浦镇信无奈的苦笑。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信奉基督教的宗义智突然冒了句佛家的禅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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