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喜前带着军队很快就来到洛东江边,高丽人过江的地点被物见队发现了,江边有大量的人马足迹和一些牲口的粪便,物见对队留下了几个士兵带着军队沿着高丽人过江的路线过江,其余的则先过江去追寻高丽人的去向去了。当大村喜前心急火燎的领着人马渡洛东江的时候,却被秦川放在对岸山峰上的警戒哨发现了,于是哨兵们点燃了烽火,之后这几个哨兵就顺着队伍前进的方向飞快的追去了。
此刻,秦川正带领着队伍向西翻山越岭,朝着昌原的方向靠拢。东莱去昌原的官道,是从东莱出城向西经金海去昌原,这条路远在南边,秦川他们现在只能在山岭里逶迤前行,好在姜氏兄弟曾来过此地猎取野物,认识大致方向,现在队伍就由姜大在前面引路。秦川还不知道,此时昌原已经被倭军五岛纯玄部攻陷了,五岛部是以“五岛水军”闻名的,是小西行正手下唯一称得上是水军的部下。秦川原本计划是到达昌原,得到那里守军的帮助,让队伍休整一下,再继续前往晋州。
同时,秦川又判断倭军不可能专门为他的这支小队伍而分兵,小西行正现在应该是比较急迫的在向大邱进军。但他想错了,才到晌午,东面一座山峰之上就升起了一股烽烟,倭军追来了,而且倭军既然敢来追他,人数就肯定不太少。
秦川把队正们都召集了起来,队正们也看到了示警的烽烟,秦川把大家召集起来商量该如何应对追兵。现在队伍中有民夫,还有妇孺,同时也带着大批粮草辎重,肯定走不快,而倭军是轻装来追,两军相隔的这大半天的路程,估计最迟明天下午就会被倭军追上,如果倭军敢走夜路,那会更快的追上来。
这次队正们再不犹豫了,金永成首先说道:“打他小娘养的倭寇!找个险要的地方,打他的埋伏,看他还敢不敢追!”
“对,打埋伏!”其余队正都纷纷附和。
“但我军才得到火器,军士都不会使用,同时军士搏杀之力也远逊于倭寇,堂堂正正对阵,怕不是倭寇对手。”秦川这回却比较冷静了。
众人一下子就没声响了,手下是什么货色,大家还是清楚的,昨天夜袭倭军辎重队得手,并不意味着就能和倭军正规战兵对阵了,就是打埋伏也不行。
秦川当然不愿意把这点起家的人马轻易的拿出去拼消耗,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找个险要的地方,狠狠的打他一下,是必须的,否则走不掉。我看倭军肯定是循着我军行进遗留下的痕迹追来的,我们可以把他们领到一个险要的地方去。”他转身对身后站着的姜二说道:“姜二,去把你大哥喊来。”
这里开会的都是队正,所有的队副们现在都在各自队中盯着。不大会,姜氏兄弟一起过来了。
秦川问道:“你兄弟二人可知,这前方可有道路狭窄的险要处?”
姜大说道:“禀大人,前方虽是山路,但山坡不陡,道路也不甚险,只是树木众多,遮蔽视线,容易迷路,到昌原都是这般地形。”
“可有路边是悬崖陡壁之处?”
姜氏兄弟对看了一眼,皆摇头道:“我兄弟引的路,是往常我兄弟走过的路线,这附近确有山崖,但不曾去过,怕到时迷路。”
秦川又想了想,问道:“前方可有适于宿营之地,就是地势稍平,又有水源之地?”
姜氏兄弟回想了片刻,姜大说道:“距此处再行一个时辰,有一条小溪河,沿河边有块平整的草坡,草坡背后还有片松林,来往的猎户和采药人都常在那里歇息过夜。不过若是大人想在那里歇息,却是不能过夜的,倭寇自江边过来,走得快也就三、四个时辰就赶过来了。”
“如此……”秦川想了一下,然后就对众队正说道:“走,我们先去那个地方,让队伍歇息一下。”
*
大村喜前领着人马渡过了洛东江,抬头望向远处山峰上的那股烽烟,看来高丽人已经发现自己了。最先过江的物见队的一个士兵正在江边等着他,那士兵对他禀报说:“大人,他们是朝西边昌原的方向走去了。”
“昌原被我军拿下没有?”大村转身问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家臣。
“昨日,肥前藩五岛大人被派去攻打金海和昌原了,应该是拿下了吧。”一个家臣回道。
“命令全军,加快速度,否则这支高丽军若是被五岛纯玄的那帮海盗拦住了,我等的辎重财物就难得拿回来了。”
众官兵一听,群情汹汹,生怕各自劫来的财物被五岛水军的海盗们劫了去,短脚板于是迈得更快了。到下午快完的时候,气喘吁吁、疲惫饥渴的倭兵们追到了一条小溪河旁,水边地势平缓,长满青草,后面还有一片松林。
高丽人显然是在这里歇息了一阵的,河边草地上有十几堆熄灭的篝火,篝火边还堆积着许多木材,高丽人还丢弃了几口大铁锅,其中一口没了半边耳朵,每口铁锅里面都还残留着一些诱人的牛肉汤,这些牛肉汤吧倭兵们的馋虫给勾引出来了,但再饿也没人敢去吃,说不定高丽人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呢?
旁边的松林里则到处都是丢弃的杂物,树下是一层厚厚的落下的松针,还有许多用作牲口草料的稻草铺在地上,高丽人倒会享受,把这里当作卧室了。另外倭兵们还发现了被丢弃的十几包大米,以及三匹瘸了腿的牲口,看来高丽人为了加快逃跑的速度,开始丢弃东西了。
“他们有多少人?”大村喜前一脚把那口缺耳的铁锅踢开,转身问一个家臣,这个家臣刚才带着人在河边数篝火、查看足迹。
“十二堆篝火,从篝火边的痕迹来看,人数最多也就两百多人,地上有许多丢弃的裹伤用过的带血布襟,他们的伤员应该不少,还有一些小孩的脚印,有小孩就有女人,看来他们之中能战之人不会太多,估计他们本来人数就不多,可能在苏山驿还损失了不少人手。”
“他们走了多久?”
“从篝火的热度判断,走了两个多时辰,我军是否继续追击?”
“算了,天色快近黄昏了,晚上天黑,再追也难得找见他们留下的痕迹了,反倒有可能追丢。军士们也追了一整天了,滴水未饮,颗米未进,命令全军休息,埋锅造饭,在这里歇息一夜,明日一大早再追吧。我想高丽人也跑了一整天,还带着伤员和小孩,今晚他们即便连夜走,也走不了多远。”
“他们若是打起火把赶路呢?”
大村喜前笑了起来:“他们敢打火把?这不是给我军指路吗,我军正是因为天黑无法看清他们的足迹才停下来的,我想那高丽将领不是傻子。”
“大人高见。”家臣适时拍出一个马屁来。
走了一天的倭军官兵确实早已饥肠辘辘了,路上虽然咽了几个冷饭团子,喝了几口冷水,但顶不了什么事,一见到高丽人丢弃的粮食还有骡子,同时还闻到那些剩下的牛肉汤的味道,顿时所有人都觉得饥饿难耐了。
大村喜前一声令下,倭军官兵顿时欢声雷动,纷纷四散开来。他们首先把高丽人遗留的篝火燃起,高丽人想的很周到,不仅留下了大米、铁锅、瘸腿的骡子,还替他们砍伐了大量的柴火,倭兵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贴心的敌人。于是倭军官兵们开始高高兴兴的搭起锅灶,淘米做饭,那三头瘸腿的牲口也被宰了,开膛剥肚,在小河边打理干净后下锅熬汤了。不久,米饭和肉汤的香气就飘散开来,倭军官兵纷纷开始大快朵颐。
大村喜前的小姓端了一碗骡子腿肉的泡饭给大村喜前,但他觉得那肉味道有点怪异,不怎么入口,就把肉分给侍候他的两个小姓了,自己只吃了碗汤泡饭就作罢了。
饭后,倭军官兵纷纷钻进了松林歇息,夜里的山风,既大又冷,这次走得匆忙,他们并未携带帐篷,而松树林里不仅可以避风,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松针,还有到处堆砌的稻草,结果正好被疲惫的官兵们拿来当作舒适的床垫和枕头。吃过热汤热饭的倭军官兵心满意足的躺在松软的稻草上,听着山风吹动的松涛声,许多人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可能都梦见了自己带着金银财物衣锦还故乡了吧。他们白天走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以致于没有留意到,许多地方的松针和稻草下面,透出一股细微的硝石的味道。
大村喜前虽然也很疲敝,但他还是命令家臣们安排好了必要的警戒防卫,军官和武士们带着士兵轮流巡夜,他的小姓、侍从和马廻则是在他周围轮流守夜,他还下令所有人都必须着甲休息,枕戈达旦,随时准备应付可能的袭击。同时,在周围的高坡处也放上了几个哨兵,这些哨兵极目远眺,却并没有看到一丝光亮,入眼的只是惨白星空下那无尽的漆黑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