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在用火烧跑了大村喜前后,他判断倭军肯定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因为逃跑途中倭军的法螺声是越来越远去的,而且大村喜前要想在夜里把溃散的败兵收拢起来,基本没有可能。当然他也不可能去追大村喜前,于是他带着队伍继续朝西走出一段距离后,就找了个地方下令队伍歇息两个时辰。毕竟他的队伍也是跑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松林那边的休息营地,只是做出来给倭军看的,实际上直到半夜发动袭击,所有人都是悬着心的,根本没法静下来休整。
秦川安排好警戒,又去巡哨了一圈,结果等他刚坐下来,几个队正、队副就跑来要找他开会商讨军情,看来这些家伙也是兴奋得忘记了疲劳。秦川挥挥手让他们回去睡觉,他自己都快来不起了,哪还有精神陪他们聊天打屁。
小顺和几个近卫队士兵已经替他搭好了帐篷,用的是缴获的倭军的帐篷,不过是士兵用的布幔帐篷,而不是将领用的那种气派的牛皮帐篷。帐篷用根绳子拉在两颗树干上做脊就挂好了,帐篷表面上涂有桐油防水,地面上也有层涂有桐油的布幔来防潮。每个帐篷可以挤进七、八个士兵,现在营地里搭起了很多这样的帐篷,每个帐篷里面都挤得满满登登的。
当然,秦川的帐篷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小顺还给他抱了些稻草来当铺垫铺在地下,让他晚上不至于被冻着。秦川吧头盔摘下来一扔,拒绝了小顺要帮他脱掉盔甲,就这样倒在稻草上,很快就入睡了。小顺和姜二则轮流带人在秦川帐篷边上守夜,那个倭国武士稻田利吉自觉申请把自己的手捆了,然后钻进近卫队的一个帐篷里,挤在士兵中间睡了,现在近卫队的士兵们对稻田利吉这个倭寇已经不怎么仇恨和排斥了,毕竟秦大人已经收降了他,而且这家伙据说也没有杀过一个高丽人。
天亮时,秦川被小顺叫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觉得浑身有点酸痛,但连续几天的疲敝之感却基本没有了。等他走出帐篷,就看见那个尹姓的女子端着一顶盛水的倭军的阵笠站在一旁,秦川这才第一次清楚的观察到她。原来在多大浦和郑昌一起救她的时候,她是拿锅烟抹黑了脸的,后来再次相遇,也是满头灰尘草屑,头发乱蓬蓬的,看不出个模样出来,今天她居然洗了脸,还把头发和身上衣服也整理清爽了,看得秦川眼睛一亮。
意识到秦川在注视她,那女子低了头,脸微微一红,把水端了上来。水里面有条布巾,秦川拿起来抹了两把脸,水很凉,秦川感觉到精神一爽,放下布巾问那女子:“你兄弟没走散吧?”
“托大人的福,没走散。”那女子低头轻声回道。
“你跟在队伍里整天行走,路上小心,把你兄弟看好。”
“托大人的福,队中崔队正和朴叔比较关照贱妾姐弟,还给了匹骡子乘坐。”
“如此甚好,等到了安全之地,我安排人护送你投奔王京你亲戚家去。”
“多谢大人。”
秦川还想再与女子搭讪几句,小顺却不合时宜的插嘴了:“大人,尹壮士醒了,说要见你。”
秦川很想一脚把小顺踹个跟头,但突然之间他也想了尹衡,这两天忙于行军作战,还真没顾及到尹衡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挺过来了。于是由小顺带路去见尹衡去了。尹家女子见秦川走了,就收拾了物件,到近卫队的炉灶那边去帮忙了,两个伙夫正在那里做米饭团子。
这尹家女子过来侍候秦川,秦川并没有太在意,自认为是尹家女子的报恩之举,却不知是老朴的主意。老朴已经得知尹家姐弟是官宦子女,家遭大难,此去王京路途遥远,又逢战乱,姐弟俩根本无法平安到达王京。而尹家女子生自官宦之家,相貌秀丽,想必也知书达理,队中已有不少人动了心思。老朴心想,这可不行,万一哪天尹家姐弟真的回到王京,名节有损的话,她以后就活不成了。然后他想起了秦川,这家伙现在混成“大人”了,手下聚了几百号兵,人品也还可以,让他来保护尹家姐弟,应该没多大问题,即使以后真有什么问题,他秦川也不是配不上那尹家女子的。于是他就把尹家女子和另外一个妇女支使过来侍候秦川了,尹家女子虽为官宦之女,却也识得实际,而且秦川乃是她的救命恩人,自是甘心放下身段过来侍候秦川。
再说尹衡,其实他并没受多重的伤,主要是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好在他身体结实,这两天自己就恢复了过来,只是浑身虚脱,起不来身。照看他的几个人,搞来热水和稀饭给他灌下,还按照秦川的指示,定时给他换上干净的布来包扎伤口。今天早上他终于可以支起身体了,就让人去找秦川。
秦川看到他,他起身要见礼,秦川赶紧上前要把他按在担架上:“尹大哥,你快躺下,你伤还没好。”
“不用,秦大人,在下无甚大碍。”尹衡坚持要坐着和秦川说话,秦川注意到,尹衡对他的称呼变了,估计是找旁边的人打听了这几日发生的事了,也就不勉强了,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旁边。
“在下当初可真没想到大人能有如此才略,能带领我等众人杀出条生路来,在下之命,乃是大人所赐,在下以后定当以命相报。”
“别这么说,当初你还不是救我一命啊,在多大浦,如果不是你撞翻那个倭寇,我早已命丧那倭寇刀锋之下了。”
“战阵之中,同袍之间自会相助,秦大人不必太过在意。”尹衡又看看秦川背后,问道:“秦大人,郑昌兄弟不在吗?”
“昨日已去了。”
“可惜了,”尹衡叹道:“郑兄弟可是一条好汉子。”
“郑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日后寻得其家人,吾必将涌泉以报。”秦川郑重的说道。
“秦大人是忠义守信之人,在下知晓,想必以后郑兄弟家人必将感涕于大人。敢问大人,这后来的路怎么走法?”
“过昌原,奔晋州,去全罗道。”
“倭寇尚未涉足全罗道,且全罗道也有两路水军,想必不会再重蹈庆尚道水军的覆辙,大人可以安身了。到得晋州之时,望大人容许我把二位主人的首级送还王京。”
“此乃义举啊!我又何尝不想护送两位大人的首级上京啊,只是手下人等,须寻得一个好去处才行。”
“大人高义,尹衡拜谢。”尹衡居然奋力起身,恭恭敬敬给秦川磕了个头,秦川赶紧起身拦了一下,也拦不住,只得受了他这一拜。
秦川对那几个照看尹衡的兵士交代道:“尹壮士可是尹兴信大人的亲兵,冒死将两位尹大人的首级抢出,准备送还王京,真义士也,尔等可要好生看护。”
那几人连忙跪下,唯唯诺诺应承下来。
秦川又交代几句,就让尹衡躺下,这才和小顺一起离开。走不多远,看见那些队正、队副们已经聚集起来在等他,中间一块布上面,堆积着一些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团子,看来他们在等他一起吃早饭,那尹家女子和另外一个妇女则侍立在一旁。
秦川这才感觉到自己也饿了,他坐下来,首先却问道:“士兵们可曾用过朝食?吃的也是这饭团吗?”
后队队正崔成焕答道:“大人,士兵们也正在进食朝食,全军都是这种饭团。”
“士兵们这两天吃的都是大米,大家都说天天在过年呢。”金永成接口说道。
“老崔,这大米还能吃多久?”秦川问道。
“在下和老朴粗略点了一下,连每人背的十来斤,共有一万五千多斤大米,够我们这几百号人吃上一个多月。”
“等到了昌原,还是找些大车来驮粮草辎重吧。”秦川说完,就招呼大家一起吃,不过众人等他首先拿起一个饭团子后,才一起伸手抓起饭团子往嘴里塞。
秦川现在的胃口已经彻底败坏了,先是吃了一个多月发霉的高粱饭和发臭的咸鱼,后面几天又一直处于颠沛之中,都是草草往嘴里塞些能找到的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而且还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至于记忆中那些火锅烧烤串串香,已经成为了越来越模糊的梦中景象了。不过他注意到,即便手下这些见过一点世面的队正、队副们,似乎都很享受白米饭的滋味,联想起自己在烽燧台的伙食,他可以想象出高丽底层士兵们的糟糕待遇,要这样一支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没有接受多少训练、甚至还没有合格武器的军队,去对抗久经战火且装备精良的倭军,确实太荒诞了。
这又让他想起后世那八年艰苦的抗战,几十万倭国军队在几个月之内,就拿下了大半个华夏,把几百万华夏军队打得喘不过气来,跟现在的这场战争何其相像啊。幸好此时大明的军队还不至于像以后的华夏军队一样,不堪一击,最终遏制了小东瀛的野心。
秦川吃完了两个饭团子,就不想再吃了,这玩意还是比较撑胃的。旁边递过来一块布巾,他转头一看,是尹家的女子,他接过来轻轻擦拭一下嘴唇,又擦擦手,然后递还给那女子,再微笑着点头致谢,就如当初在大饭店接受美女服务员的服务一样自然,这让尹家的女子惊诧不已。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他,让他觉得尴尬之余,也觉得比较奇怪。
后来老朴私下问他,原来家中是不是大户人家,他的动作如此自然,简直就像是生来如此,下层的草民和粗野的水手兵丁是不可能有这般优雅的举止的。结果这天后,关于他的出身和来历,又被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再加上他既会说汉语、又会说倭语,还识字,大家私下里都传说他是某个贵人的庶子,被逐出家族后流落到釜山来当兵的。最后就连知道他来历的老朴、小顺和梁桂都不由得怀疑起秦川的出身来了。秦川也听到了这种风言风语,笑笑而已,既不澄清也不禁止,反正这种神秘色彩正方便他在军队中建立威信。
看看别人基本都吃完了,秦川就站起身,拍拍手,说道:“诸位可吃好了,吃好了,就来安排一下今天过昌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