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洛阳城。
汉明帝时期,狭小破旧的洛阳城与强大的汉王朝格格不入,故而在强盛国力和支撑下,依照“增周旧”的标准,即按照成周时的的礼法制度进行扩建,用数十年时间建筑成了这个当世最恢宏的建筑。洛阳城东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里,内含宫殿、台观、寺舍等一万二百多间,单是城门就有十二道,是当世最繁华的城市。
洛阳城中间为皇城区,分为南北宫,北宫为皇帝及皇亲居住之地,南宫是朝会宫殿及全国最高行政机构所在地,在秦朝就已经存在,之后历代进行修缮,南北约三里,东西约二里。两宫之间建有大屋,上做复道,共有三条,将南宫玄武门和北宫朱雀门连接起来,中间大道是皇帝行走,两边的夹道是官员进北宫面圣时行走,道路上每十步就有一名卫兵。
南宫外东北方向,这里整齐排列着数十间宏伟的宅院,周围遍布披甲执刀的兵卫,不时还有举着火把巡逻而过的夜兵——这是大汉的权力中枢,三公九卿府所在地。
其中三座宅邸无论门面、用料都更胜一筹,这是三公府邸,在位于中间的司徒府内,袁隗正坐在桌几后面,费力地将两片竹简靠近桌上的油灯,借着那黄豆大小的光亮来辨识竹简上的字体,一旁的老仆赶紧将油灯搬近。
“黄巾贼反……数县被围,各县交通断绝,难以维持……望中枢速援。”袁隗下意识地将竹简断断续续念出来,本就苍老的脸上又增添了许多烦恼,在昏暗的油灯下又平添一份恐怖。
“陈留太守文穆禀。”袁隗将竹简最后几个字念出来,用干枯的手指摩梭着那几个字,这里还加盖着陈留太守的印戳。他又扭头看向桌几,在他手旁还放着一个已经拆开的密匣,里面放着几条竹简,那是巨鹿太守郭典的加急文书,和袁隗手里拿的这份内容大同小异,黄巾贼突发叛乱,巨鹿郡一片混乱,数县失陷,请求援兵。
黄巾众作乱的事情其实早在预料之中,五天前,一个名叫唐周的黄巾信徒向官府告发黄巾众欲叛乱,还说出了京城内应马元义和宫中数名常侍宦官,由于涉及到宦官,此事很快引起了众官僚的注意,立刻对马元义和相关黄巾众逮捕,审问之下才发觉太平道作乱的野心和势力之大,朝廷立刻向各郡下令抓捕黄巾众,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预料到太平道要造反了。只是并没有太在意,其实张角曾在七年前有过一次作乱,只是当时规模很小,巨鹿郡派了几百兵就轻易平定,中央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此事。
“陈留,巨鹿,胡作非为啊。”袁隗摇摇头,站起身来,“将公文收拾整齐,明天递给尚书台,这些地方信卒也真是的,本该尚书台处理的事情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袁隗就要回卧室,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响起司徒长史的声音,“启禀司徒,颍川太守杨彪、济北相陈珪发来紧急公文,由于皇城宵禁,不能进入尚书台,故送来司徒府。”
颍川郡济北国也出事了?袁隗心里咯噔一下子,刚升起的一丝睡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顾不上吩咐老仆,自己就走过去开了门,拿过长史手里的密匣,拆了红戳封漆,只是略微扫了一下竹简的内容,心情瞬间就沉入谷底,怕什么来什么,这两地也是黄巾贼作乱。
“收拾衣装,我要去太尉府和司空府。”袁隗沉声道,老仆赶紧下去准备。
“事情真有那么严重吗?是否要属下去皇城通禀。”长史小心道。
袁隗犹豫片刻,正要摇头,忽然又有一名奴仆急跑进来,“司徒公,门外有骑自称陈国邮,有紧急公文上禀。”袁隗和长史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尔立刻去太尉府司空府,请二公入皇城商议军事,我即刻进南宫去见张伯慎,如此多郡国同时作乱,必然是太平道提前起事,规模也远超之前所料。”袁隗吩咐完毕,就让仆人备车,刚出大门,旁边就有几人打着火把走来,近处一看,居中的正是太尉杨赐。
这名精研经学,恪守礼法的大儒此时连冠帽都没来得及带,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衣,手里紧紧捏着几片竹简,匆匆向这里过来,看见袁隗急道:“次阳也收到太平道作乱文书?”
袁隗点点头,抬起一直隐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左手,手里抓着满满一把竹简,苦笑道:“陈留、巨鹿、颍川、济北、陈国都在这里了,伯献,你又收到了哪些?”
杨赐顿足捶胸,长叹不已,“七郡作乱,太平道果有反心,陛下不纳忠言,致使今日之祸啊!这是南阳和魏郡的急报,尤其是南阳公文,黄巾贼全力围攻宛城,宛城难以支持,危在旦夕!”
“关东皆乱,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你我即刻进宫面圣,务必要尽快控制局势,将太平道造反控制下来,以免波及司隶。”袁隗说道。
杨赐也知道轻急缓重,搭乘袁隗的马车一同赶赴南宫,漆黑的大道上,这辆马车的滚轮响声如同划破夜空的雷电,打破了旧时的宁静。
后汉光和七年二月十七日,建国一百六十余年的后汉迎来了迄今最大的危机,全国七州二十八郡同时爆发了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有组织、波及全国的宗教起义。然而在这层宗教面孔下,是底层百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上层士人与宦官争权夺利,对地方的掌控力不断削弱,从而使得地方豪强快速崛起,兼并土地,再加上连年天灾,官府不断不加以赈济,反而横征暴敛,徭役兵役不断,如同一锅滚烫的热油,而张角的太平道就成了点燃这锅热油的导火索!
一点火星,燃起熊熊大火!
焚尽了汉王朝的腐朽!
给了这个摇摇欲坠帝国狠狠一击!
也彻底撕毁了野心家们那最后一丝犹豫!
铸炼今后乱世的无数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