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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王开(一)

踏尽公卿骨 天主孝子 4545 2024-01-26 19:55

  就这样花费了两刻钟在军营内外转了一遍,还让县兵执刀穿甲演练一番,周文又请各乡里的太公长者做了发言,然后将二十辆大车的钱粮酒肉分发给诸将士,大飨士卒,放开了禁酒令,好好犒劳众军士,由于担心其中有人捣鬼,周文还特意让冯林领人监察。

  也幸好这些豪强士绅带来的犒赏多是酒肉,钱帛并不多,各级军官也就没了捞钱的心思。

  事实上,从古到今,军官盘剥底层士兵才是常态,毕竟军队是个特殊的组织,外部力量很难干预其中,普通士兵的人身又受到军官的严格掌控,到了宋朝时,别说是克扣军饷、盘剥犒劳,甚至将士兵打死都没有追究,这也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种思想的由来。

  黄昏时分送走了一众豪绅官吏,安排了郑宁和冯林负责军中的巡查事务,给调拨军粮、修缮军帐等文牍盖章,做完这些军务,又去嘱咐糜异二人不要乱跑,陪着众军士吃喝一阵,然后才回到军帐中歇息,说是歇息,其实更多是在思量当前局势。

  白天视察军营时,周文通过旁敲侧问得到了很多讯息,也总算理清了朗陵的势力争斗。

  此时的大汉朝已经病入膏肓,只是依靠着汉家四百年余威作为遮羞布,但不久之后这块遮羞布也将被黄巾起义撕得粉碎。

  但这是穿越者的外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五千多万百姓来说,生活与十年前、二十年前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们仍奔波于田垄,为自己、为家人谋一口饭吃,上层的政治斗争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而对于数万官吏来说,国家不但没有乱象,反而有着稳中向好的迹象。

  三年前鲜卑首领檀石槐病死,鲜卑再次内乱,无暇南侵,一直将鲜卑视为心腹大患的汉帝国总算松了一口气,幽州并州也有了久违的和平;

  前年,动乱数年,朝廷数次征讨皆失利的巴郡板楯蛮人终于被招降,益州也安宁下来;

  同年,因宦官事而被禁锢的江夏名士黄婉终于被启用,结合着灵帝这两年的举止,明显事要放松已经延续几十年的党锢之祸;

  去年,筹备了八年之久的《熹平石经》总算刻完,这四十六块石碑重新校订了儒家七部经典,成为官方儒学的标准,说的露骨一些,这叫加强和改进大汉意识形态,维护了阶级统治,对于天下的士人地主来说,这自然是该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从这一系列事情来看,我大汉朝不但没有药丸的意思,反而缓过一口气,再续百年完全没问题!

  而这种心理导致的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官府豪强对老百姓的剥削压榨不断加强,赋税越来越高,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徭役分派越多越多。而白垣和孔安或者说朗陵本地豪强的矛盾就在于剥削百姓身上,别误会,可不是说白垣想帮百姓,双方纯粹是在剥削手段和利益分配的问题上出现矛盾。

  孔安和本地豪强自不用说,他们想要的是土地,钱绢只是附属品,摊派赋税、抬高粮价、强买强卖、兼并土地、农户破产、收买家奴,一套流程下来,普通农户根本撑不住。

  白垣却不想如此,他是流官,本身是渤海人,两三年以后就调任,届时再多的土地、再好的人脉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全无用处,所以白垣自到任以来,用尽手段搜刮钱财珍宝,但穷鬼只有那么多,被你搜刮干净了,我怎么办?

  双方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明争暗斗,但白垣无疑处在下风,毕竟他只是个光杆县令,朗陵真正的掌权者是各地豪强。

  想通了这些关节,周文也逐渐心安起来,不说这上百县兵,单是这些豪绅都不会让他出事。于情,率兵剿灭为祸朗陵的山贼;于理,周文在县兵中威信极高,又和白垣关系不好,完全可以拉拢过来一起对付白垣嘛,事实上,白天时那些豪绅的言语间的确有这种意思。

  周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最烦这种动脑子的事了,小心分析各方势力、算计人心局势,累个半死却不说,往往一件小事或者突发状况就能搅乱全盘谋划。

  “什么时辰了?”周文高声问道,他盘坐在被褥上,旁边是一个小暖炉,里面的木炭已经燃尽,只剩一些带着火星的灰烬,周文双手一拢暖炉,还有余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来,这时帐外护卫军卒也回道:“马上就到亥时。”

  “亥时,九点,已经这么晚了。”周文本想就此歇息,但一想到今天全军庆贺,不限酒食,虽然自己安排了巡查士卒,但难保这些人偷懒,要是因为疏忽职守而出了岔子,那麻烦就大了。批了毛裘,取了火把,出了营帐,正好看见旁侧两名卫兵正盘坐在地,面前摆着酒菜,吃喝正酣,两人见周文出来,赶紧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发什么愣,我就长那么好看,让你们连吃饭都忘了?继续吃,我随便出来转转,看看军中警戒状况,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点好。”周文不在意道,话没说话,人已消失在黑暗中,那俩军汉呆呆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尽到自己作为护卫的职责,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坐下来继续吃酒。

  不出周文所料,大飨慰劳之后,军汉们直接将本职忘光了,都聚在一起吃喝玩闹,热闹的很。尤其以役兵严重,这些底层的士卒不指望有官职爵位的加恩,事实上这的确是做梦,平日吃一次饱饭都难,而今日能喝酒吃肉,自然顾不了什么军法军纪。

  周文对此只能置若罔闻,全当作没看见,法不责众很多时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没办法。

  在军营中转了片刻,碰见了许多醉醺醺、走路跌跌撞撞的士卒,反倒是之前安排的巡查士卒一队都没碰见,估摸着躲到哪喝酒去了。

  周文全程黑着脸,这已经不是散漫,而是没有一点组织度,现在要是有几十人劫营,只怕汉军全无抵抗之力,甚至未战先乱,瞬间崩溃!

  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但周文实在抑制不住怒气,找到冯林所在军帐,他是什长,虽然这次立了大功,但还没到行赏的时候,自然和其他士兵混住在一起,不等掀帘进去,一股刺鼻闷重的酒气就让周文直皱眉头。进去一看,里面横七竖八卧倒几人,睡意正浓,冯林杂在其中,怀里抱着一个空酒坛,鼾声如雷。

  周文过去照着他屁股踹了他两脚,冯林翻了个身,挠了两下,砸吧砸吧嘴,继续睡,气得周文差点抽出环首刀劈下去。

  正想要再抽冯林两巴掌,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是从营门那里传来的,冯林这几个人一时半会儿叫不醒的,像是要解气一般踹了冯林一脚,这才出去查看营门。

  由于刚刚慰劳全军,点燃了许多火盆火把,这会儿也没人撤下收拾,所以军营中颇为倒也不算太昏暗,周文远远就看到营门聚了一群军士,其中一人高高举刀,似乎要砍什么东西,周文不由得喊了一声:“你们干嘛呢?出什么事了?”

  听见有人呼喊,那些军汉扭头一看,见是周文,赶紧住手,小跑过来说道:“启禀佐尉,刚才发现一个盗贼在军营门口鬼鬼祟祟,被俺们给抓住,这会儿正要处决。”

  “盗贼?这是个奇人啊,活了半辈子,就别听说过偷东西偷到军队来的,他偷啥?”周文不解道。

  军士脸色奇怪起来,挠挠头说道:“说了你都不信,他偷人头,就是营门上挂的求伦和汤华闰的人头。”

  这下激起了周文的好奇心,快步过去,只见一人跪倒在地,双手被两人擒住,挣扎不停,嘴里还在喝骂,周文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上前一把拽起那人的头发,将火把凑近一看,仔细观瞧,竟然是昨天那个和周文厮杀,拼命掩护求伦逃走的山贼!

  只是最后阴差阳错之下,求伦仍被冯林砍了脑袋,这人逃入山林之中,之后的结局可想而知,要么作为战俘被捉到,要么逃出生天,成为难民四处流浪,可潜入军营来偷一颗首级,这个操作周文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难不成真是来偷脑袋的?”周文低着头与他对视,那人披头散发,神情悲愤,但双目坚毅,隐约带有一丝不甘与痛苦,却没有丝毫畏惧退缩,一双牛眼直勾勾盯着周文,一句话也不说。

  “我家佐尉问你话呢!”旁侧的军士见此人情状,一脚将其踹翻,喝骂道,另外几名军汉也拳脚加上,那人在地上蜷缩一团,一声不吭。

  周文眉头微皱,出言制止几人,正要让军士们将此人关到战俘营,不想此人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我叫王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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