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以手扶额,颇为不耐道:“抚恤的事等伤亡人数核算出再议,当先之急是攻克关口。”
三人又商议了许久,但多是在沉默的焦灼,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晚,饭菜的香气逐渐弥漫了军营每一个角落。
“天色不早了,我总结一下,战场的主动权在我军手中,我军的应对之法也有三种,第一,未来几日强攻不能断,但要尽可能减少将士们伤亡。第二,散出游骑斥候向四周山林中,查看是否有其他道路绕开关口。第三,审问抓获的山贼战俘和当地猎人民夫,也是尽量绕开关口。”
“至于孔县尉的招安,我绝不同意,。”周文抱拳,神色决然。郑宁抱拳支持。
孔安自知拗不过他们,挥挥手让二人离开。
二人告退,刚出了辕门,周文就忍不住叹道:“是我想当然了,没想到山贼地势这么险要,连累你们到这个鬼地方厮杀。”
见周文神情沮丧,郑宁宽解道:“尚德不必气馁,仗才刚打起来,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这些山贼四处劫掠,本就是朗陵大害,即便没有你,汝南郡府迟早也会发下公文,让我们出兵去剿。”
“胜负难料,可弟兄们终究有死伤,只盼望抚恤能尽快发下去,不能让亡者寒心啊。”说到抚恤,周文又想起在战场上丢弃的汉军尸体,气道:“若不是孔安催促地急,咱们一定能将死伤将士地尸体抢回来。”
说话间,迎面小跑来一名军官,是屯长的装饰,之前周文让他统计将士死伤,现在特意来向孔安汇报。
屯长见了周文,赶紧抱拳行礼,周文身份特殊,虽然是佐尉,但只是白垣临实任命,属于空降军官,不算汉军正式编制,军官们别说行礼,就是穿小鞋下绊子,周文也没办法,只是骇于周文恐怖的战斗力这才安分。
但周文今天在战场上身先士卒、陷阵冲锋,为了抢夺汉军的尸体差点连命都没了,对于这样的上官,士卒们有目共睹,心中的恐惧也逐渐成了敬畏。
一名爱护士兵,和士兵同甘苦共患难的军官很容易得到士卒的爱戴。
“弟兄们伤亡怎样?”周文有些紧张的询问,自己当时执意要领兵攻打,不想这一个决定就是许多人的伤亡,伴随着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
“战死三十二人,重伤不起断指残缺者四十一人,轻伤一百二十人。”屯长说完,偷眼一瞧周文,后者咽了口唾液,脸色有些发白。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的这句话周文不知道见过听过多少遍,但直到此刻才有刻骨理解,十几分钟前还和你聊天的人眨眼间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这些都是因为自己一句话,或许能一鼓作气,攻下关口。
周文不敢多想,心底像是堵上一块石头,让人出气都有些困难,“你先去禀报县尉,我去伤兵营看看。”
屯长一应,转身离开,不想周文忽然拉住他,叮嘱道:“别忘了询问死伤将士的抚恤,一定要孔安给个准数,别让他糊弄过去。”
见屯长进了辕门,周文告别了郑宁,往伤兵快步赶去。
伤兵营由于其特殊性,一般都处在偏僻处,毕竟时不时看见战友尸体,听见战友惨叫,对士兵的士气影响是很大的。
在军营最南端,有四顶帐篷用来安置伤员,周围还住着一百名民兵负责警戒保护。
天色已经昏暗,军营中的篝火油灯点起,星空的皓月将漫天遍野映得惨白,开春的寒气被晚风带起,顺着裤脚往身上钻,离伤兵营近了,低沉的惨叫呻吟自带两分可怖,将这环境更衬得阴森。
这个年代没有棉花,丝绸的保暖性不差,可惜价格感人。大多数平民只能在衣服中填一些动物皮毛,勉强用作御寒。
周文就穿着这么一身“毛衣”,与糜异梅花的冬衣都是在徐州的一座小县城里买的,共花了一块翡翠,里面填满了羊毛,很是暖和。
到了伤兵营门口,正好遇见巡逻卫兵,十人一队,举着火把。
周文给他们打个招呼,问得冯林在哪里养伤,前去探望。
伤者近二百人,但多数都是轻伤,包扎过后仍能归队,需要疗养的人并不多,四个大帐绰绰有余。
周文掀开门帘,帐内燃着一堆火用来取暖,但仍驱不散山间的寒意,绕着火堆周围或坐或躺许多军士,都搓手哈气,挤在一起。军士们发觉有人进来,纷纷投来目光。
“是周佐尉来了。”
“佐尉在上,俺们行礼了。”
周文赶紧拦住众人,好言安慰,环视营帐,冯林身材高大,嗓门又大,一眼就能找出来,身上裹着一层皮袄,他是个单身汉子,性子跳脱,有闲钱买好衣服。
“伤势怎么样?”周文一拍冯林肩膀,挤了挤两旁的军士,蹲坐到冯林旁边。
“娘的倒了血霉,被狗崽子在腿上射了两箭,幸好没伤筋动骨,医生说养上七八天就能痊愈,只盼你们打的慢些,让俺也能砍几个山贼脑袋。”
冯林笑道。
这话惹来了不少调侃,冯林毫不示弱,笑骂回去。
周文的到来让这些大头兵倍感荣幸,虽然佐尉这一职务的水分极大,但役兵们不管这些,他们本就是农民工匠,没权没钱,就是县衙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吏掾属,都能逼得他们家破人亡。
周文傲上不欺下,亲近底层人,这不单是现在社会的价值观影响,更因为他刚穿越来时,在徐州差点被饿死,多亏一些穷苦人教他挖野菜,磨树皮粉才活下来。
“周大哥你说你是徐州的,那徐州在哪啊,是不是北面?离朗陵远不远?那里能吃饱饭嘛?”
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清癯的脸庞发红,也不知是被寒气冻的还是被火光映射。
“徐州啊,的确在北面,好远好远,骑马都要大半个月才能到朗陵,虽然远,但和汝南没多大区别,到处是流民饥荒,只是官府赈灾能多一些。”周文用烧火棍挑了挑火堆,发出一阵阵劈里啪啦的声音。
孩子不掩神色的失望,“哦,原来是我爹骗我,他说往北走是皇帝的住所,那里有好多田没人种,人人都能吃饱饭。”说到这里,孩子猛地打个冷战,又往火堆靠近了些。
周文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脱了羊毛大衣给孩子披上,拍了几下巴掌,强撑起笑容道:“反正没事干,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这故事叫水浒传,说的是一百零八魔君大闹赵宋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