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魔君跟着走上前来。两人相互拱了拱手,沈若寒笑道:“‘幻影魔君’名垂江湖十几载,今朝有幸与之较量,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啊。”独孤一方呵呵笑道:“沈少侠‘桃花侠’之名声上至朝堂,下至草莽,个个如雷贯耳。独孤也是耳闻已久,今日也是荣幸倍至啊。”两人开战之前,尽都互捧一番,客气之级。像是久违谋面的故人,今朝一见,格外的亲热,一点不像要是拳脚相对的仇敌。
“请——”两人同时说出一个“请”字,手脚已经展开。沈若寒一招“离心同德”乃“随形附玉功”中粘力与斥力相互结合的作用。若即若离,虚实难测。独孤一方展开“七星破穹掌”,一招“七星连珠”横打若寒。虚实相生,手影叠幻,来去如风如电。
两人激斗的精彩,让无天与鬼灭都不由发出惊叹。沈若寒于这段时间来一面思考人生之意义,一面对武学亦进行了思索,将“随形附玉功”各种力道如何糅合贯通,顺畅自然,能将更大威力发挥出来。但沈若寒想方设法,一些力道就是不能糅合、贯通。(注:现今我们知道宇宙中四种最基本的力,即:引力、磁力、强力、弱力,而爱因斯坦自发现广义相对论后,就一直致力于统一场论,至死亦未完成。现今的“超弦理论”虽是对统一场论的最佳注释,却也有待进一步实验来证明它的准确性,所以,在沈若寒生活的年代也是不能理解“力”的统一的,也就不能做到融会贯通。)他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是一无心得。随形附玉功以天地之间各种力道为武学基础,若能明白力道出处来源,再细加分析,定然有许多谜团能够解开。只是,一时不能细查究竟。
此时只见独孤一方袖臂一展,一柄寒光刺眼的软剑,“哗啦”一挺,向沈若寒斜撩上去。沈若寒乍然一惊,脚下一并,身体快旋后退,这才避开了独孤一方突袭一剑。心中吁了一口气,暗想幻影魔君居然藏了这么一手!
独孤一方暗赞一声好,抖擞手中利剑,化作万点剑芒,如孔雀开屏一般,看似美丽无比,实则暗藏凶险。剑芒逼上沈若寒。若寒不惯用兵刃,徒手硬接独孤一方这一招“孔雀开屏点万剑”,凶险异常,便展开“随形附玉功”先以斥力推开幻影魔君的剑芒,再以粘力吸将过来。如此这般往复,旁人看了还以为两人在拉磨呢。
独孤一方只感觉在这一推一拉之间,他始终无法摆脱沈若寒的力道纠缠,不由暗暗心惊。蓦地,右掌握剑之手一松,那剑便漂浮在半空。于此同时,独孤一方双手合什于胸前,蓦然一张,两股无形气劲交锋。“砰——”一声响,那软剑便掉在了两人中间。
于此,两人眼中火焰一对,右手同时向前一抓。那柄软剑便无力自起,浮在半空中。一时向沈若寒那边去一点,一时又向独孤一方这边来一点。这时两人完全是在比拼内力,渐渐,两人额头上汗水如雨一般直下,全身兀自颤起抖来。蓦然间那柄软剑“砰砰砰……”断得粉碎。与此同时,两人各自后推三步,一掌拍向地面。陡然间地面上出现两条泥龙,高高低低、凹凹凸凸,迅捷异常地相对而去。
“嘭——”尘土四扬、弥散,两人冲天而起,临空对掌,上手相交,下脚旋踢,来来去去如风卷、如虎啸、如龙吟……天地亦为之变色。
霍然,两人落地,背对着背,沉默良久,独孤一方才道:“你赢了。”短短三字,在沈若寒心中千钧重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沈若寒侥幸赢了独孤一方半招。无天背负双手,笑道:“三场比斗,我们赢了两场,那第三场就不用比了吧!”不待鬼灭答话,路楷便即躬身说道:“是的,是的。不用比了,不用比了。”鬼灭向他一瞪眼,路楷立时吓得退后几步,不再说话。
“第三场不用比了,比了也是自取其辱。”鬼灭向无天、沈若寒一等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说罢,挥手下令回去。
鬼灭一行人走后,凤栖霞拉住沈若寒的手,欲要问沈若寒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人影一闪,鬼灭又蜇了回来。无天道:“你又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刚才的比武打赌算不得数么?”鬼灭摆手道:“岂敢。在下回来只是要告诉阁下及沈少侠,严世蕃已经派人去抓沈炼的家人,一经抓住,立地正法!在下相告已毕,就此告辞。”人影倏闪,已去远了。
听了鬼灭之言,沈若寒、无天、凤栖霞、贾石,俱都震惊不已。众人虽然不明鬼灭所说的真假,但心里都打定主意:宁可信其有,也决不能让沈炼无了后。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南下。”沈若寒回身向前走去。走到一处坟茔,向那坟茔磕了三个响头,悲痛道:“沈大人,严世蕃害了你,亦不肯放过你的遗孤。沈若寒绝不会让严世蕃得逞,一定会找到他们,并且好好地照顾他们。你放心安息吧。”众人听沈若寒说,这坟茔里埋得就是沈炼的尸骸,贾石、凤栖霞纷纷跪倒在地,痛哭不已。贾石伤心欲绝,扑到坟茔上,双手深深扣进泥土之中。抓起一把泥土,就往自己脸上擦来。
沈若寒见状,伸手去扶贾石,边扶边道:“先生,沈大人的仇,我沈若寒一定会报。起来,咱们这就南去找沈大人的遗孤。”贾石摇头摆手道:“我一介老朽,又不会武功,路上只会给你们添加累赘。我决定就留下来,陪伴在沈先生的身边,也好让他不致寂寞。”凤栖霞欲要再劝,却被沈若寒拦住了:“不必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必相求。”这也是沈若寒这三个月来冥思苦想的结果。
每个人从出生到生命的终结,他都应该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他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使命。对于某件事,或者愚腐、或者忠贞、或者狡诈、或者憨厚……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哪种方式诠释的权利。就如沈炼,宁可去死,他也要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会背叛原则,而去敷衍、妥协;就如木延畅,他是为了救沈若寒而死,但如果他死了,而若寒也未跑得了呢?那岂不白白牺牲了?可是他依然选择了,这是他必须去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使敌人胆寒;就如贾石,他对沈炼的崇敬,近乎迷茫。在这里看守沈炼的坟茔,有可能被严世蕃逮住而被杀,但他依然故我。这种不畏死的精神,足可光耀万世。俗人怎可去理解?因为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会相同,所以我们不要去乞求或者改变他们的想法。每个人的脚下都有路,就由他们自己去走好了!
沈若寒彻底明白了,在侠义之下,做自己该做的事,走自己该走的路。对一个生命来说,仅此而已!
凤栖霞走到李慕云身边,道:“你愿意随我们一起南下吗?”李慕云叹了口气,道:“李某现在身受重伤,京城这地已不是能呆之处。为了宝儿,我随你们一起南下。”凤栖霞拍手道:“好。我先回龙福客栈,把青青接来,我们就起程。”沈若寒一拍额头,愧道:“我差点把青青给忘了。”凤栖霞看着沈若寒道:“沈大哥,你随我一起回城。看你,简直不像个人了……”沈若寒假装嗔道:“不像人,哪像什么?”凤栖霞抿嘴笑道:“像一只野猴子。”说着,一个人像小鸟一样飞了。沈若寒张开双臂,低头看了看,无奈苦笑一声。李慕云此时道:“宝儿在天香庵,你们去就将他带过来。”沈若寒点了点头,去了。
无天与李慕云看着他俩的背影,相互一觑,均都笑了起来。“你笑什么?”无天问李慕云。
李慕云故作神秘道:“阁下笑什么,在下就笑什么。”
无天捻须笑道:“他俩可般配?”
李慕云道:“天造地设的一对。”
无天闻言,却是皱眉道:“还有一位姑娘,与若寒也是绝配!”
“既是绝配,就没有第二个。”李慕云道。
无天摇头道:“情为何物?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若寒自身去体会,才能知晓。”说罢,走了几步,抬头望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独自出神。
回到龙福客栈,沈若寒先自梳洗了一番。梳洗之后,整个人感觉清爽之级。青青起先不识是若寒,等梳洗好了,刮了胡须,露出俊俏的面庞来,青青惊喜不已,情绪难以自抑,大哭着扑进若寒的怀里。双眼哭得红肿起来,沈若寒捧起她梨花带雨一般的娇容,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青青问起那晚之事。沈若寒略略说了,青青听了又伤心流泪起来。沈若寒、凤栖霞劝了许久,青青才止了哭。收拾了一番,三人去了天香庵,带着宝儿来到了西山。众人向沈炼坟茔拜了拜,也向贾石告别,贾石流着泪道:“望你们早日找到沈先生的遗孤,也好让先生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沈若寒点点头道:“好。先生,你也要多保重!”
贾石兀自点了点头,挥手向众人作别。等众人去了,一人又趴在沈炼的坟茔上痛哭了起来。
沈若寒、凤栖霞、无天、李慕云、宝儿及木青青自北京南下,一路经河北、山东、江苏,这一日晌午时分到了浙江义乌境内。嘉靖中后期,这浙江与福建两省,正处于倭寇横行之际。所以进了浙江境内,众人不管白天赶路,还是夜间歇息,都是格外的小心。
在路上这些时日,无天述说了自别离若寒之后的种种事情,最后听得皇帝下榜要召开武林大会,所以辗转来到京城。不想,那一场武林大会竟是一群小丑表演,让人失望之极。后来遇到贾石,机缘巧合之下又遇见了沈若寒。听了无天之言,人皆感叹不已。众人虽是个个愁眉,却因为有宝儿在旁,一天到晚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倒也使每人增添了些许快乐。
再说李慕云这一路过来,得到无天的指导,内伤业已基本痊愈。
众人在一处小店用过膳后,继续前进。走了大半个时辰,在无天肩上的宝儿突然大叫起来:“前面有人打架。”无天道:“是吗?”其实以无天、沈若寒、李慕云的能耐,他们早就发觉了。
走近一些,瞧见三四十个倭寇正围着两个人打。其中一人武功非凡,穿着是江湖人的打扮;另一个人穿着铠甲,似是一位将军。这位将军虽有武功,却不是高手,那位江湖人时常要护着他。地上倭寇尸体只见六七具,我方却死伤惨重——那位将军带的兵士全都死了。
沈若寒、无天、李慕云心中察觉到这帮倭寇绝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刀法凌厉、剑术高绝,战斗时极有纪律,整个团体战斗力无异是极其强大的。
沈若寒细瞧那江湖人,从其衣着、身形,脑中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脱口惊叫起来:“师父!”沈若寒这口中叫得师父,不是别人,正是“武半仙”窦处良。他喜爱飘游,这一日来到义乌,正巧赶上官军与倭寇大战,眼见倭寇凶猛,官军立马要全军覆没,就挺身而出,上前助战。
窦处良虽然是武功绝顶,但面对这帮训练有素、攻守得当,又异常凶猛彪悍的倭寇,个人力量就显得有些单薄。倭寇人虽多势众,却也奈何不得窦处良。渐渐,最后就只剩下他与那位将军。
无天此时也瞧出是窦处良,口中高叫着:“老巫神,老巫神,有架打也不叫上老夫啊。”说着把宝儿交给凤栖霞,与沈若寒前后一步,纵了上去。李慕云展臂一张,对宝儿笑道:“爹爹也上去活动活动筋骨。”宝儿拍手道:“好,好,爹爹打坏人,把坏人全都打死!”
李慕云伸手轻轻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心中想起绿珠,一股酸楚自心间喷涌上来。一转身,便即加入战团。倭寇一方自是大骇连连,眨眼间,就来了三个武功高绝之辈,不管如何彪悍,在这异乡他地,终究有些胆怯起来。
窦处良、沈若寒、无天、李慕云当世四大高手群战倭寇,那情状自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万分。倭寇发一声狠,提刀拿剑把四人围了起来。那位将军却已站到远处,静观其战。
倭寇叽里咕噜一番对话,便就冲了上来。四人对战倭寇半个时辰,倭寇死伤近半,可想当时战况何等激烈。倭寇呼啦一声,拔腿便跑,眨眼间去的干干净净。
那将军看了刚才的大战,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嘴里不住喃喃自语:“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沈若寒见他一心专注自己所思索的事,一点也无保住性命之后的侥幸之色,果然有大将之风。走到那将军跟前一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将军在想什么呢?”将军一愣,随即拱手道:“在下是胡宗宪总督麾下宁绍台参将戚继光。今日本来义乌选练新军,却不料遇到了倭寇,幸蒙几位援手,戚继光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在此感激不尽!”说着向众位各鞠了一躬。
凤栖霞听了戚继光的话,便道:“你认识凤单九么?”戚继光听到“凤单九”三字,先是一怔,随后满脸露出敬仰之色,说道:“凤先生武功不凡,智慧超绝,戚继光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姑娘找凤先生有何事?”凤栖霞笑道:“你所敬仰的凤先生便是我爹爹。”戚继光闻言,吃惊不小,望向沈若寒。沈若寒笑着点了点头。
“你就是凤先生的女儿凤栖霞?”戚继光欲要求证确认一下。凤栖霞点头一笑。
“好啊。戚某终于帮凤先生找到女儿了。”戚继光兴奋道,“凤先生曾对我等将领说起过凤姑娘的事,要我们留心一下,想不到今日却教戚某碰着了。凤姑娘,这就跟戚某回去见你爹爹吧!”凤栖霞自从跑出来后,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凤单九了,心中思念之情自然不用多说,脱口便道:“好啊。”只是一说完,转头连忙看向沈若寒,她心中自然是希望沈若寒能随她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