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秦郎中的家并不大。
况钟、顾诗筠、沐昂等人进屋,四名捕快守在门外,而解三则告辞了。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看起来,作为村中的唯一郎中,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秦郎中不爱多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况钟坐下。然后他就转过身去,打开了一只柜子。那柜子里放的都是瓶瓶罐罐的药物。柜门一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儿传来,直冲脑门儿。
看到他这样,况钟倒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黄镛,自己此次西去贵州,不知道他将来作何打算,如何度日呢?
秦郎中背对着三人,好一通摆弄,然后端着一只托盘转回身来,那只托盘上都是一些小胆瓶盛放的药物。
他走到三人跟前:“把他的脚架起来。”
“等一下!”况钟慌忙说道,他嘿嘿一笑,“秦郎中,我可不是来找你看病的。”
秦郎中一双冷峻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官家贵人看病也不会来我这种地方,只是你这几日想必多次走动,若不及时施药,恐痊愈后成了跛子。”
况钟听完,不由怔然。
顾诗筠听到秦郎中如此说,连忙说道:“如此,有劳大夫了。”说着,她伸出双手,要亲自将况钟的腿架在旁边的圆凳之上。
沐昂见状,忙说道:“诗筠,还是我来吧。”说着,他抢先一步,架起了况钟的腿。
况钟心有余悸,当初那一下正骨,痛得他死去活来,他胆怯地问道:“我……我说秦郎中呀,会不会很疼呀?”
秦郎中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沐昂便正色说道:“堂堂七尺男儿,怎可为这点儿小伤所吓阻?”他毕竟身处行伍,心中对况钟此言颇为看不起。
况钟心里暗道:等你腿断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了。
秦郎中上前,慢慢解开了况钟腿上的绷带,拆开绷带的一瞬间,顾诗筠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捂住了眼睛。
只见况钟的这条腿已经肿了起来,如一只水桶一般,只是因为他平日身穿长衫,竟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秦郎中双手捏了捏伤处,况钟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咝――慢慢慢,大夫,请下手轻一些,着实疼呀。”
秦郎中对沐昂说道:“这位大人,请你按紧他的腿,万不可让他动弹。”
沐昂站起身来,右手钳住了况钟的两只手腕,将其双臂反剪身后,然后左手使劲按住了他的腿。
况钟顿觉似乎有千斤巨闸压了下来,他扯着嗓子叫道:“哎哟,沐大人,您轻点儿呀。这还没治伤呢,我就先被你压死了。”
顾诗筠也觉得况钟大呼小叫未免太丢脸了,嗔怪道:“况钟,你就不能忍着点儿吗?”
秦郎中低下头去,说道:“现在,你要想一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况钟虽然心知秦郎中如此吩咐是要他转移注意力,但当前除了案子也没有其他事情可想了。他于是问道:“敢问秦郎中大名?”
“在下秦玺。”秦郎中双手放在了况钟的腿上。
“听解三所言,令尊当初也是村里的大夫。”
“不错。”
“令尊的名讳是?”
“秦勇。”
“村里的隋虎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
况钟一愣:“就是被村民称为大虫的那位。”
“认识。”
“当初听闻他受伤后,是令尊医治的。”
“没错。”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
“那一晚令尊为隋虎治伤,回家后可曾说过什么?”
“好了。”
“什么?”况钟不解。
秦玺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铜盆边洗了一下手,说道:“已经帮你正骨了,敷上了药,记得以后这条腿不要再动了。”
况钟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的腿都被包扎好了。他不觉怔然。
顾诗筠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明明怕得要死,可是刚才那一下正骨你又一点儿知觉没有。”
沐昂松开了手,却似是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早知道,真该把纪嘉卉送你的那辆四轮车一起带上。”说着,他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诗筠一眼。顾诗筠的眼神中,却隐隐露出了忧色。
况钟背对二人,不知道他们的神情,只是一颗心思全都扑在了案情上,他问道:“事发是洪武三十年的深秋,也就是八年前。秦郎中,我见你岁数,八年前也和在下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了,难道没有印象吗?”
秦玺洗完了手,擦了擦,说道:“八年前的事情,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这次是在下免费医治,诊金不用了,三位请回吧。”
况钟一愣,心想这个秦玺比之自己的弟弟黄镛还不爱说话。他若是不问出一些什么来,岂不是白来了?况钟此刻只惦记着案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他说道:“秦郎中,为何只见你独自一人?令堂和尊夫人呢?”
“家母数年前便离开了家门,不知所踪;至于拙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尊夫人是哪里人?”
秦玺看着他:“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怀疑四方龙头山上的食人红猿是在下吗?”
况钟呵呵笑道:“岂敢,只是此中实情错综复杂,何况又牵扯了人命官司,在下自然是要查问清楚的。”
秦玺的眼中已露出不悦之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拙荆乃是贵州人士,昨日离家,去了我岳父岳母家中,大人想知道真相,那就请去贵州查吧。”
提到贵州,顾诗筠情不自禁地看着况钟的背影。
况钟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转而对沐昂和顾诗筠说道:“二位,你们怕虎吗?”
两人均是一愣。
半个时辰后,四名捕快一路小跑,而公孙修驾着车,车中载着顾诗筠与况钟,沐昂则纵马前行,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大山面前。
深夜中,不见半点儿星光,这座大山巍峨耸立,山体如同一只巨鼋,静卧在那里。而巨鼋之上,却有四只宛若龙头的脑袋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开来。一眼望去,便觉得胸腔阻滞,呼吸不畅。
一名带头的捕快心有畏惧:“沐……沐将军,莫非真的要上山吗?”声音已然颤抖。
沐昂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有何不可?”
那捕快抱拳拱手下跪:“沐大人,几位有所不知。这山乃是四方龙头山,山上猛虎盘踞,不仅如此,还有食人怪,过往客商无不遇害。莫说此时是半夜,便是青天白日,也许二三十人结伴上山才好。沐大人等人皆乃国之栋梁,万不可轻易涉险。”
表面听起来,他是为了沐昂等人着想,实则是他不敢深夜上山。
沐昂端坐马上,朗声说道:“既然你们不敢,那就留在这里好了。公孙修!”
公孙修跳下马车:“末将在。”
“你也留下来,保护诗筠,我独自一人上山。我倒要看看,那只红毛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公孙大哥。”车内传来了顾诗筠的声音,“你随沐三哥一起上山,带好兵器。”
公孙修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沐昂心想:我和公孙修上山,岂不是给况钟创造了和诗筠独处的机会?他正要开口拒绝,却听顾诗筠又说道:“沐三哥,有几位公人捕快在此随护,不必担心,你和公孙大哥速去速回,万不可涉险。”
沐昂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点点头:“尽可放心。”
旁边两名捕快将佩刀递上来,不让他们上山,这四人都是求之不得。
沐昂下马,提刀和公孙修各拿了一支火把,并肩朝山上走去。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