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酉时初刻,靖安县衙的后衙之中已经布置起了戏台。戏台高五尺,宽数丈。中间以帷幕隔开,前面用作表演,后面则是后台。
彩云班所有人都忙碌着妆造道具等事宜。
此刻,在东边的厢房内,公孙修言道:“小姐,外面好热闹呀,我们要去看看吗?”
顾诗筠心中怨忿为何况钟不来找他,冷冷说道:“他们热闹他们的,我不喜欢。”
白慕廷在一旁说道:“此言不差。这彩云班的表演在下也见过,不外如是。人称徐赟叫做徐神仙,左不过是一些江湖把戏,没得污了小姐的眼。”
这几句话说得颇为违心,当初是在龙冈洲,他的一双巴掌都拍红了,连天价地叫好。但是现在,白慕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况钟与顾诗筠见面了,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时,门外有人轻叩门板:“顾小姐,属下石天义求见。”
“请进。”
随着门板被推开,进来了一位身着软甲的军士,此人身高臂长,他单膝跪拜:“见过顾小姐。”
顾诗筠从他的穿着中判断出了他的职位,乃是九品的巡检。想不到纪嘉卉就连巡检司都可以随意使唤。
顾诗筠轻抬手臂:“石巡检不必如此大礼,请起吧。”
石天义起身说道:“纪小姐今晚安排下了彩云班的演出,特命下官请顾小姐拨冗一观。”
“今晚都有何人?”
“纪小姐、曹大人、况公子,仅此三位。”
“好,待我亲自去谢谢姐姐。”说着,顾诗筠起身出了屋子。
来到了庭院中,她一双漆黑的眸子迫不及待地在人群中搜寻,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
“妹妹,你可算出来了。”纪嘉卉娇笑着迎上前来,拉住了顾诗筠的手,“我这几日被况钟拉着查案,慢待之处,望妹妹不要见怪。”
纪嘉卉一边说着,眼神一边瞟向了跟在顾诗筠身后的白慕廷。
白慕廷连忙低下头去,神态恭谨。
顾诗筠浅浅一笑:“姐姐说哪里话?自然是公务要紧。”
“妹妹,请入席,稍等片刻就要开始了。”
曹旺德虽然说也有座位,但他此时哪里敢坐?招呼着聂文星张赞等人又是端来水果,又是准备好打赏的散碎银两,忙得焦头烂额。
较之曹旺德,况钟此刻就悠闲了许多,他由王胜等两名锦衣卫推着,来到了后台。这里杂乱无章,所有人都忙碌着。
徐赟迎上来拱手:“况公子。”
“哎呀,徐班主不必如此多礼了。”况钟也冲他拱了拱手。
“后台腌臜,况公子不在前面等候,来这里有何贵干?”
况钟笑道:“徐班主有所不知呀。我这人打小就好江湖戏法儿,若不是我爹是捕快,说不定当初我也就当了伶人呢,到时候你我可就是同行了。哈哈……”
徐赟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得陪着干笑了两声。
正在这时,况钟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记粗犷的声音:“闪开,别挡路!”
况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身高九尺的猛汉子,一部络腮胡,面如润铁,声如洪钟。双手一手一个,提着两只木箱。
王胜等两人不敢怠慢,为了护况钟周全,拔出了腰间所配的绣春刀。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况钟连忙喝止他们,“这是徐班主的地盘,我们是来打扰人家的。两位大哥,求求你们把刀收回去。”
王胜等二人心里甭提有多别扭了。堂堂的锦衣卫,却听况钟的话。但他二人也无可奈何,只得插刀入鞘。
况钟对那大汉说道:“对不住,这位大哥,您请。”
徐赟脸上挂不住了,呵斥大汉:“谢三农,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大汉也不理会,看都不看他,径直离开了。
况钟心下狐疑:“徐班主。”
“请讲。”
“这位仁兄是何人?”
徐赟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大汉,说道:“谢三农,革除元年遭遇了战乱,投靠到了我们戏班。”
况钟问道:“何方人士?”
“乃是北平府涿州人士。我见他有几分力气,便留下了他干一些粗重的活儿。”
况钟点了一下头,接着问道:“戏班中可有靖安人士?”
徐赟想了一下,叫人拿过来一本册子,打开来转交到了他手里:“况公子请看,这是目前彩云班的所有人,姓名、籍贯,都在这里了。”
况钟见到,彩云班共有三十二人,南北人士都有,甚至还有一个西北的胡人。但不要说区区靖安了,便是祖籍江西的人,也没有一个。
这就奇怪了。况钟心中困惑,能在钱府架设上那条钢丝,而且又熟悉王茂的职业,非熟悉靖安的人不可。
于是他又问道:“彩云班之前可来过靖安?”
徐赟笑道:“说来让况公子见笑,在下还是第一次他们来靖安。至于他们之前有没有来过,我就无从得知了。”
况钟笑了一声,扭头吩咐王胜:“王大哥,烦请你知会纪小姐一声,就说待演出结束后,要宴请彩云班所有人。”
王胜心想:这况钟未免太过了,这岂不是慷他人之慨?但是念及纪嘉卉必然会同意,只得躬身领命:“是。”
徐赟说道:“多谢况公子厚爱了。”
“哪里,在下就不打扰了。”
况钟从后台转出来,却蓦地看到了坐在纪嘉卉身边顾诗筠,他不由一愣。
短短数日不见,在他心中却仿佛过了几年那么久。若不是他腿断了,真恨不得马上插翅飞过去。
来到了两位小姐身前,纪嘉卉也不起身,只是笑着说道:“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
况钟只得干笑。
顾诗筠说道:“况公子。”这声称呼,生分了许多。
况钟勉强一笑:“见过顾小姐。”
“好了,你们就别这么客气了,况钟,坐我旁边。”纪嘉卉的语气不容辩驳。
王胜二人将况钟推到了她的身边,将事后要宴请彩云班的事情对纪嘉卉说起。
纪嘉卉说道:“区区小事也来烦我?以后况公子怎么吩咐,你们怎么做就是了。”
她扭过头去拉着顾诗筠的手:“妹妹,跟一群戏子吃饭,想来也不必我们这种身份的出席了。”
顾诗筠低首说道:“姐姐所言极是。”
这时,一阵锣鼓点响动,表演开始了。
短短数日内,这已经是况钟第三次看彩云班的表演了。
但是较之前两次,这次的节目又有所不同。徐赟虽然一样是作旦角打扮,这次准备的表演却更胜一筹。
只可惜,况钟的心思全然不在舞台上。任凭徐赟如何翩翩起舞,况钟的一颗心始终在顾诗筠身上。
表演中,他多次借口拿旁边条几上的吃食,而一双眼睛偷偷瞄向顾诗筠。
只是顾诗筠面无表情,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她的秀色姿容,恍如夜空中的明星,令况钟心醉不已。
“况兄。”
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吓得况钟手一抖,那块点心掉到了地上。
他回头一看,是白慕廷:“我说老白呀,怎么走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吓我一跳。”
白慕廷低声说道:“你刚才去后台,案子可有什么眉目了吗?”
况钟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说道:“我刚才查过了,彩云班共计三十二人,没有一个人是靖安县的。”
“此话是何意?”
“我不是说过么,在钱府悬上钢丝,而又能够熟知王茂是干什么的,非靖安县本地人不可。即便这个人不是靖安人氏,也一定熟悉靖安。”
“如此说来,凶手就潜伏在彩云班?”
况钟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纪嘉卉突然拍掌,她的那群手下纷纷叫好,如同雷震,又吓了况钟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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